其實他隻是想說,以後撒謊之前,或許可以認真思考一番。
卻沒想坐在對面的毛茸怪物突兀的擡起頭來。
兩人隔着一條通天長階遙遙相望。
琥珀色的瞳孔神采奕奕,藏着認真:“是昆侖山。”
聲音很輕,以至于溫佑沒有聽真切。
“什麼?”
“沒什麼。”
他,沒有撒謊。
等到最後一抹日光也消失在西山之上,台階最上方才走下來一道身影。
謝绯的聲音帶着調侃的意味:“怎麼,不打算去死了?”
“你們要帶我走,對吧?”
來人很明顯,在房車上時便處于半清醒的狀态,聽到了他們所說的一切。
見事情已經明了,溫佑也沒再猶豫,點了點頭:
“你的變異很奇特,所以需要跟我們走一趟。”
“還希望你可以理解。”
正常來說,人們都對特殊管理局這種具有神秘色彩的特殊部門避之不及。
可李約似乎更不想留在這裡。
商量好随同房車離開的事情,三人也開始向西山下走去。
如墨色般化不開的黑暗中,耳邊還響着樹葉摩擦的沙沙聲和蟬鳴。
走在最後面的溫佑聽到小怪物問了一句:“她留下的遺物是什麼?”
黑暗中沉默了許久,才傳來李約揉碎在晚風中的回複:
“我。”
世界之大,他是她留下的唯一遺物。
下到山腳,溫佑按照承諾中的,要在離開前将李約帶到婆婆家裡。
一開始,李約還覺得十分抗拒。
畢竟婆婆家離他家位置實在太近,着實讓他不太想去。
可在溫佑綿裡藏針的溫柔攻勢下,他還是吞了口唾沫,做賊似的去了。
手落在那扇陳舊的木門之上,意料之外的,輕輕一推便開了。
屋内的陳設依舊沒有改變。
老銅鏡、舊桌椅,每一層隻放一樣東西的櫃子和破舊的牆。
隻是婆婆安靜的睡在床上。
溫佑看李約走了過去,握住了她布滿溝壑的手,還說着:“她沒讀過書,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所以一直都挺喜歡我的。”
下一秒。
他的話語頓住了。
整個人都不可思議般怔在原地。
微風吹來,又過了不知道多久。
他指尖無法自控的顫抖,隻是輕輕握住婆婆的手,五指緩慢收緊,直到血管都根根分明。
眼角的淚水,也大顆大顆的砸在洗的發白的紅牡丹床單上。
心中彌漫起一股難言的酸澀,溫佑顫抖着拿起桌面留下的紙條。
“從前你問我,你是不是真的很笨,很差,我想不是的。”
婆婆的字歪歪扭扭,是一個字一個字拼湊出來的,
“有些人生來就站在高出,而你拼盡全力,站在了跟他們一樣的地方,你不厲害嗎,不是的。”
“其實你很厲害,你已經比很多人都要棒了,我為你感到,十分驕傲。”
“至于為什麼在你出生的那一天,西山上面要有光。”
“我想,老天并不是隻會眷顧聰明優秀的小孩。因為走在這片土地之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它的孩子。或許,它隻是為了你的到來,感到格外的高興而已,就像我一樣。”
為這位小孩的到來,準備好,鉛筆、畫本、文具盒。
然後在他離開後,再次期盼他的到來。
紙條的最後,畫了個曲折的小小的笑臉,還說了些題外話:
“我曾經在集市碰到柿子小姐,我問她,放手讓你去遙遠的地方,甚至逐漸忘記花海鎮,她真的不後悔嗎?”
“柿子小姐說,愛一個人,就要愛他走進更遼闊的世界,”
“哪怕從此自己的世界枯萎一片,也沒有關系。”
“所以,走吧。”
“李約,答應我,去遙遠的地方。”
柿子小姐和婆婆,将李約生命中的束縛,變成了一個美好的約定。
現在,他要去遙遠的地方。
跟這兩位同樣從遠方來的年輕人一起,去向更遠的北方。
不過在此之前,溫佑還是思慮重重:
“我想在離開花海鎮之前,再去一次那家花店,問忘憂小姐幾個問題。”
卻見李約極其奇怪的擡起頭來:“花店?”
“不可能,花海鎮不允許有花店的存在,更沒有聽說過什麼…忘憂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