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吾神色中的傲慢一如既往，似乎對謝绯離開的事情感到些許煩悶。
此時握着刀子走上前，溫佑語氣平靜，神态甚至沒有變化：“更麻煩的在這呢。”
陸吾笑了：“你？”
視線落在他手中單薄的刀刃，仿若已然知曉他的結局，又或是為他的不自量力感到可笑至極，他的笑容愈發擴大，直至笑出聲來，刺耳的聲音在屋内回旋響起。
那些手下也随着他的笑容不屑離開。
直到溫佑擡手将刀刃抵在自己的喉嚨，平靜的擡眸望去：“你們敢離開這裡半步，我就會殺了自己。”
“我知道的，需要被運送到總部的，從來都不是保險箱裡的材料，而是我。”
空氣瞬間歸于死寂，陸吾愣了一瞬，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下一秒才穩住身形，蹙眉看向那邊桀骜站着的孤影：“你什麼時候看過保險箱了？”
放在身側的拳頭握緊，他看着緊貼在溫佑喉管的刀子，嗓音壓抑低沉的質問，“是從民德中學離開之後看的？”
民德的事情極有可能讓溫佑意識到特殊管理局背後的真相，因此去查看材料。陸吾暗自罵着自己的輕狂和大意，有些氣急敗壞的吼道：
“說話啊，你居然公然違背總部的命令，擅自查看保險箱裡的材料。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嗎！”
“管他呢。”
眼前溫和從容的青年嘴裡，驟然冒出的這句話讓他心驚。
“不是民德中學之後，也不是在陳嶼近死後。要更早些，是我剛拿到保險箱的時候，”
随着溫佑握着刀慢悠悠坐下，陸吾的臉則更加慘白。溫佑也懶得理他，繼續說，“那個時候我就發現保險箱裡是空的，隻是到現在我才明白，要護送到總部的，其實是我，對吧？”
他平靜的贅述着漆黑的真相，笑着闡述總部和陸吾的無謀苟和，“你們會讓溫佑這種弱小的變異者加入特殊管理局，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他的優秀和努力，而是因為他是山海經系特殊變異者。至于這場所謂的護送，不過在于你們覺得我有了研究價值，又認準了我的懦弱悲憫和忠誠，認定我對特殊管理局感激涕零，絕不會有其他的想法。所以直接給了個空的保險箱，笃定我壓根不會打開看。”
可惜現在的溫佑，雖然仍舊渺小，卻與從前的那個溫佑全然不同。
陸吾深吸一口氣，晦澀的目光流淌着意味不明的情緒，猛地拍在桌面：“你别把特管局說的如此不堪！特殊管理局成立這些年，幫助了許多家庭。普通人、變異者，隻要是能幫助的，我們都會努力照顧。隻是需要小小的犧牲，來換取未來更好的明天，你怎麼這麼沒有大局觀呢！”
“你知道什麼叫犧牲嗎？”溫佑聲音微弱，自下而上看來，卻像是俯視，“人們發自内心為他人去做的，才叫犧牲。而強迫他人去死，這叫殺害！你們所謂的幫助，是隻針對那些有錢有權的上位者的，而對于普通人就叫做犧牲。這他娘的不是犧牲，是你們給一己私欲套上的糖果外衣，欺騙别人甘之如饴吞下，内裡卻是數倍的毒藥砒霜。”
“如果你今天非要跟我争論，我無話可說，但你憑什麼認為，就靠你的一條性命，能讓我們放棄追捕謝绯和李約？那可是兩隻山海經神獸。”
随意揮手讓手下散去，陸吾用力吸了一口煙，眼眸帶着憤恨的通紅，恨極了的瞪過去。
“因為我不是普通的貓薄荷，變異屬性是當下無法找到的品種，又在民德中學展現出了強大的能力。”
唇角揚起輕蔑的笑容，溫佑怡然自得的舉着刀，宛若舉着一塊檸檬蛋糕，“你們已經能确定，我是當下你們遇到的第一個山海經神草變異者，怎麼會輕易讓我死去呢？至少，得像你們曾經對謝绯，對三青鳥那樣，用很多種實驗研究折磨過才行啊。”
陸吾咬着牙：“你！”
有關溫佑的檔案他看了數遍。
出身貧賤的孤兒，跟撫養自己的拾荒老人相依為命長大。二十那年在曆經重重篩選後才通過特殊管理局的選拔，最後被分配到偏遠的小地區當了個不重要的局長，他卻對此感激涕零。
古闆、忠誠、微弱，是檔案上能夠總結的對他的所有評價。
特管局留着他，的确是為了他的價值。
可眼前的人，竟然在拿到材料的當晚，就已經偷偷打開了保險箱，還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看來檔案中的記載是存在莫大問題的。
陸吾知道自己現在才知曉真相已經晚了，眼前的人早就想好了計劃，甚至算準了他的輕慢，利用他的不屑和最後一絲回旋餘地，用這短短的時間放走了他們的兩個目标，和溫溫貓咖的所有人。
如今眼前的青年沒有軟肋在此處，卻手握他們絕對的把柄。
想到這裡，陸吾終于冷笑出聲：“好，好樣的。你知道自己現在是完全落到我們手裡了嗎？”
“當然。”溫佑不以為意，很是淡然。
陸吾看不慣他這副淡然的樣子：“你去過地下實驗室舊址了，知道謝绯作為核心試驗品，曾經在那裡經曆的一切了，就應該猜到自己被帶去總部的後果。”
“被帶去進行實驗，然後呢？”溫佑彎起唇角，腦中閃過民德那條生與死的分割線，“有價值的，能為特管局所用的，就能夠活下來。不願意效忠的，或者弱小的，就研究到死，然後扔在你造出來的裡世界裡，像垃圾一樣腐爛，最後化為漫天塵埃。”
陸吾盯着他：“你要改變謝绯的命運，就必須犧牲自己，這就是你給自己選擇的嗎？”
溫佑沒有說話。
其實不管是從前的世界，還是現在這樣，人們大多如此，在飄渺須臾的一生中化為塵土。
那些光鮮亮麗的，像是一個很遠的世界，是他們不可觸及的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