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恣意剛從口中吐出的字句,就剖開了沈濯清的僞裝,他方才竭力壓制的魔氣再次自丹田上湧,忽然間的失控讓人猛地一聲悶咳,弓起腰捂住了口鼻。
強行壓制的反噬過後,血液如流水般從唇邊湧出。
沈濯清沒有料到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被侵蝕到了這種地步,光是這一瞬間就讓他失去了發聲的氣力。
柳恣意見沈濯清的反應如此大,先是一驚,随後便坐起身來連忙扶住了沈濯清,臉上已不見方才的銳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措。
方才那是什麼?
魔氣,就算一瞬間便在他眼前消失,柳恣意也能夠确定。
到底是相處過八年的師兄,擔心一時間占了上風,他用尚且無傷的左手扶住沈濯清跪在床邊微顫的身軀,試圖用靈力為沈濯清護體,但無論如何努力,他的慣用手終究是受到傷口的影響,加之方才醒來内力孱弱,收效甚微。
見狀柳恣意也不再做無謂的疏導,而是撐住了沈濯清的肩膀低下頭去追問:
“師兄……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還好嗎?”
柳恣意問出口後便看到沈濯清的那雙眼睛。纖長的眉眼不似以往那般霜雪般皎潔,郁結的魔氣無可抑制地從眸間溢出,讓那潤黑的眸子逐漸蒙塵,不複清明。
而沈濯清大約是聽到了柳恣意略顯擔憂的聲音,他撐起身子與體内的心魔抗衡,無視耳邊窸窸窣窣傳來的呢喃低語,隻沖柳恣意輕輕搖頭道:“我沒事……”
“師兄?”
“小柳不用擔心、隻是,有些許不适……”
說着,沈濯清似乎再也分不清耳邊雜亂的聲音到底是否來自于現實,然而再次選擇強行壓制心魔隻會讓沈濯清反噬得更加嚴重,視線模糊之際,周身傳來劇烈的疼痛。
見問不出什麼來,柳恣意抿唇不語。隻是擡手用衣袖替人擦去了唇邊再次溢出的血漬,用左手撩開沈濯清頸後的發絲,雙指按壓住頸骨處的穴位。
柳恣意一面在他低聲耳邊誦念清心訣,一面将體内細微的靈力渡入。
靈力一經進入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排斥,但不過短暫的威壓過後,沈濯清的經脈向他盡數開放,仍由屬于柳恣意的靈力洗滌着四肢百骸,将那因柳恣意而起的心魔盡數壓回。
沈濯清的思緒随着心魔的孱弱而逐漸回還,大概意識到自己需要盡力壓制的心魔,在柳恣意面前簡直如皮外傷般容易,就連病體中微弱的靈力都足以抗衡。
解鈴還須系鈴人,他的心魔就是從柳恣意第一次死去開始埋下了禍種。
柳恣意感受到對方經脈不再郁結,便收回了手。
方才自然不單單是為他壓制,同時還将沈濯清的身體狀況看了個明白。因着心魔的侵蝕,沈濯清的丹田都損傷了大半,本該如明珠般潔淨的靈台,也攀上了黑色的魔氣。
這竟然是自己那位世稱“霁月”的正道标杆大師兄沈濯清。
濯清、濯清,哪還有清的模樣?
柳恣意收回的手不禁握緊,不知以何種心情哽住了喉嚨。
他想,難怪這回不催自己修煉了,原是自己都染上了心魔,早已做不了師弟師妹們的表率了?
隻見面前的沈濯清不知何時已恢複如常,隻是低垂着眉眼不去與人對視。
短暫的沉默後,兩人同時開口。
柳恣意:“師尊他知道嗎?”
沈濯清:“不要告訴師尊。”
縱然柳恣意遊樂世間,從不多管閑事,也不得不為沈濯清這句話頓了口氣,他大概體會到了沈濯清從前說教起自己時的那種心情,但至少自己從沒有犯下過這樣的“錯”。
不知因何而生的心魔,就連自己和師尊都不願意傾訴。
“為什麼?”柳恣意問他,“誰做的?”
在柳恣意的印象裡沈濯清無論是交友、情愛、修行上都沒有任何走上歧路的征兆,這心魔除了是魔修的手筆,還能是什麼?
然而沈濯清沒有說出柳恣意想要的答案,他隻是沉默。
沉默是誓約最後的底線。
“不能告訴我嗎,師兄?”
沈濯清仍舊跪坐在床邊的地闆上,落寞的影子照不進一絲光亮:“對不起,小柳。”
“……這件事、我不想提起,不要問了好嗎?”
再如何提起,也如無病呻吟。
畢竟死去的從來不是他。
而正是因為獨活到了最後,他才見證了所有的殘酷。心魔的成因,他一點也不想告訴柳恣意。
那對柳恣意來說是太過沉重的未來——至少在那一切發生之前,他想要再多看看小柳鮮活而明媚的模樣。
說罷,沈濯清終于緩緩起身。
他避開床上的柳恣意灼灼的視線,隻是掐訣将柳恣意衣袖上屬于自己的血迹都清理幹淨,随後開口啞然同柳恣意道:
“……你知道你昏迷了大概三日,明日就是比武大會,好好歇息……”
柳恣意沉默了一會兒,對沈濯清這引開話題的手段不置可否,不過最後還是簡短的應了一聲打斷他的話,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