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恣意體内餘下的靈力并不足以他全速抵達天涯客棧。
待到他趕到時,天涯客棧外已經少有閑人,往日裡來來往往的大門緊閉着,光是瞧着就讓人心中一緊。
不必敲門,柳恣意想來是不會再放人進去的。
于是他收起細柳,便朝天涯客棧背後繞去,那邊雖說屏障強勁,但至少有樹老這麼個倚靠在,說不定能夠溜進去。
不過剛剛靠近那後院,柳恣意便聽到了院内傳來的打鬥聲,那淩厲的刀風耳熟得緊,正是方才與他分别的仇在期。
而隻聽刀風,不見對方武器之音,柳恣意蹙眉低身躲在樹幹後,悄然放出自己的神識探查——
神識一開,那驟然間充斥而來的厮殺之意立即向柳恣意襲來,與仇在期對戰之人并非赤手空拳,光是從屏障中溢出的氣息就足以讓柳恣意明白。
那大概就是下蠱之人了。
他身上有着北方靈蘊之氣,而靈力詭谲變幻,正是修煉邪道蠱術一脈的象征。
柳恣意頓時察覺不對,指尖掐訣,将一絲屬于自己的靈力從那屏障中鑽入,正巧落在樹老身上,請樹老将這天涯客棧的屏障稍開一條縫容自己從後院翻進去。
但可惜的是樹老第一次拒絕了他的請求,随後便是簌簌的枝葉聲,伴随着一句模糊的輕聲歎息:
“快離開這裡吧,孩子。他們已經發現了你的存在──”
這邊等待回應的柳恣意一愣,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院牆上伸出的枝丫。他一直知道樹老作為一隻大妖精,本就擁有神識,但這還是頭一次聽清妖精說話。
不,後山那是第一次,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不過還沒等柳恣意繼續問出口,那邊打鬥的聲音已經漸響,似是朝這邊靠了過來,而兩人之間的對話也愈發清晰地傳入柳恣意的耳中。
“你這刀宗弟子竟如此不講道理,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似男非女的陰柔聲音如此嗤道,似是半點不懼那淩厲而大開大合的刀法,言語間遊刃有餘,不知兩人打過了幾個回合。
“你若還有什麼招式便盡管使出來,今日我必要與你這兇手清算幹淨!”
仇在期揚聲喝到,随後便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崩裂聲,正是柳恣意面前那一堵高牆。
即便心中明白仇在期和下蠱之人就在一牆之後來回争鬥,柳恣意也别無他法,隻無意識間用手握緊了腰間的細柳──
他之所以選這裡向樹老傳訊,就是因為此處的結界最薄弱。
而那下蠱之人不知為何也明曉此事,所以一直在往此處靠近。
而方才引誘着仇在期劈下的那一刀,正巧讓結界顫抖着露出了一絲裂痕。
細柳似乎也察覺了柳恣意想要做什麼,竟在劍鞘中震顫,幾乎要讓柳恣意無法握緊他的劍柄。
好似在同樹老一樣勸說柳恣意離去,不要拖着一副靈力孱弱和新傷未愈的身子冒險。
但柳恣意全然不受影響,并未像細柳想象中那樣靠近。
他收緊五指狠狠壓制住細柳的勸阻和不滿,随着刀風和術法紛飛的打鬥聲退後了幾步,将身體隐藏于高牆之下的隐蔽處。
所幸正值正午時分,這陽光照在身上并未有纖長的影子,柳恣意整個人就如同這樓宇中的一根支柱,默然守候在這條裂縫前。
随着結界一步步碎裂,柳恣意腰間的細柳也被緩慢抽出,反射出點點劍光白芒,那出鞘之聲在混亂中并未引起牆後兩人的注意。
那看準時機的下蠱之人一聲嗤笑,最後與仇在期打過一個來回後便抓住機會翻牆而上。
然如蒙大赦般縱然躍下之時,才聽得一聲比血浪刀更加淩厲而迅疾的劍音破空──
攔住他的少年并未出聲,卻露出了一雙比肩星辰的雙目,壓低的眉眼像極了那位故人。
“柳恣意──。”
那人竟直接喊出了他的姓名,露出一副複雜的神色。
像極了探究和窺視,又如同在透過他看向某個人一般憤恨。
然而即便如此他反應也極快,不過一眼便看出柳恣意的手上纏着紗布。
于是并沒有立即躲開柳恣意的劍式,反倒是迎了上去。
擡手間黑紫色的霧氣從他的術法間噴洩而出,濃黑得差點迷了柳恣意的雙眼。
一瞬間裹挾而來的壓力就讓柳恣意看清這場争鬥的結局。
至少元嬰巅峰期的威壓,為何會同他們周旋如此久?
悉悉索索的聲音仿佛從耳畔響起,幾隻形态圓潤通體羽黑的蠱蟲在毒霧中向柳恣意襲來。
不過柳恣意早有準備,細柳在掌間旋轉,劍身挽出一個極漂亮的劍花來,頃刻間将那霧氣打散,随後劍式如行雲流水般刺穿挑飛,提劍就朝人打了過去。
“我以為抓不到你了,你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蠱修如此說着,一面與柳恣意周旋,一面放聲大笑了起來。
“你們還真是,還真是像!”
“連用劍都如此像!哈哈哈哈哈!”
“你想不想你爹啊,我送你下去見見他如何?”
“!”
柳恣意原本并不在意對方的嘴裡會吐出來什麼好話,隻是稍加拖延時間,好讓仇在期出來接手攔住這家夥。
他虎口的傷并不适宜追擊和打鬥,若是因為這人落下了病根子,那才是真咽不下這口氣。
但他沒想到這蠱修一開口便是他從未聽過的話。
二十年來從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他的父母,天霜崖的孤兒這樣多,大家也都差不多是這樣的情況,沒什麼好談論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蠱修卻說出了如此驚人的話語。
“你是什麼人?你以為你信口胡謅的話我會相信嗎!”
柳恣意終于開口。
他不會相信,也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