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農事多,家裡的衣裳兩三天便有一大盆,入夏以來,村裡河邊的好位置是供不應求,都趕着去洗衣裳呢。
踏着兩旁的樹間林蔭去了河邊,好的位置早就堆滿了人,村裡的婦人小哥兒三五成群的蹲在河邊的石塊兒上,手浸在河水裡拂動着織物,還邊在跟旁人說話打趣。
葉溪抱着木盆尋了一圈兒也沒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腳,倒是收獲了一堆眼神的打量。
他隻當沒看見,自從和曹家的退了親,總還是有人把這事兒當閑時嗑牙的趣事,再加上他因臉上的燙傷覆着白紗,更加是引人注意了。
不想讓這些閑言碎語擾了自己的清靜,葉溪索性抱着木盆往前面的河岸走去。
等走了幾十米遠後,已經看不到村裡的那群婦人小哥兒,河水潺潺,岸邊的蘆葦長的茂盛。
葉溪找了個水淺好落腳的地兒,将盆一擱,蹲着身子開始用木錘敲打起衣服。
洗衣的皂角是山上摘的,不需要花錢去買,可也不是寬裕着用,村裡人多,都指着皂角樹洗衣洗頭,葉溪邊揉搓着衣裳邊思慮着趁這幾日閑功夫去山上摘些回來,免得家裡緊缺。
就這麼腦子裡計着家裡事,一時沒留意手下,河水便将洗好的一件衣裳沖走了,河水雖不急,可流速也是快的,葉溪伸手去撈也是來不及了。
看着衣裳随着河水往下流一路漂去。
農家人不富裕,也是要好幾年才能添置一件衣裳的,縫縫補補又三年,哪怕是最後實在穿不了了,也得留下來裁了做成灑掃的抹布。
實在是不能就這麼虧了一件衣裳!
葉溪沿着河岸往前追,一路踩過蘆葦蕩,鋒利的葉片割傷了他的腳跟,也顧不上。
眼看着就要流入前面平闊的河面了,葉溪挽起褲腿打算跳入河裡去試圖撈一下。
就在他準備下河的時候,旁邊有人已經比他先了一步。
隻見林将山快速的踩入河裡,河水不深,加上他人高馬大,河面隻到他的腰腹處,他迎着逆流的水,絲毫不受阻力的樣子,很快便淌到了河中央,大手一撈,便将葉溪沖走的衣服抓住了。
葉溪呆呆的站在河邊,看着他又從河裡返回。
“給。”他将衣裳遞給葉溪。
葉溪伸手接過,輕輕道了聲謝,耳根子卻紅了,不為别的,隻為現在他才看清自己被沖走的衣裳竟然是件裡衣。
小哥兒的裡衣是私物,不能讓旁人見的,如今卻被這個漢子握在了手裡,他不免羞的耳根子紅。
可林将山卻是沒有其他表情,他單純隻是順手幫他一個忙而已,也分不清那是個什麼物什。
将衣裳遞給葉溪後,他便俯身擰幹了褲腳的水分,提起扔在蘆葦叢裡的魚便要離開。
“這是你打的魚?”葉溪看見他提在手裡的魚,用草繩系着魚鰓,魚尾還在擺動,看着就是剛從河裡打撈上來的,新鮮着呢。
林将山點了點頭,“用漁網撈的,算是開葷。”
村裡會打漁的并不多,這也算是一門手藝了,鎮上的魚一尾都要賣三十個銅闆呢。
因此葉溪看他的眼神中又多了一絲欽佩。
“那你捕魚的手藝挺好,竟然捕了這麼多,我們村的捕魚郎都不見得一日能捕這麼多尾。”
林将山應是不善言辭,面對葉溪的誇贊,竟有些局促的不知該作何回答,隻直直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裡倒映出葉溪的影子。
他的嘴唇緊閉,半晌後,提了兩條魚的草繩遞到葉溪的面前。
這下換葉溪有些怔愣了,他疑惑的看着遞到面前的魚,“你這是要給我?”
林江山輕微的點了下頭,“嗯。”
兩條魚可不便宜,他怎麼敢收,葉溪連忙搖着手推拒道:“我不是想要你的魚,我隻是誇你捕魚手藝厲害而已,你不用送給我。”
他難道以為自己是想要他的魚所以才和他說話的?
林将山卻并不收回,隻俯身擱在葉溪的腳邊,沉聲道:“橫豎我也是吃不完的,你拿回去罷。”
他一個人的溫飽好湊合,一天一條魚足矣,每次捕魚都能吃上好長一段時間,吃不完的魚便用鹽腌了做成鹹魚,隻是他手藝不好,每次做出的魚都是鹹的發苦,讓他下不了嘴。
受了人家這麼大的禮,葉溪哪裡好意思,于是紅着臉道:“那我付你魚錢,隻是我現在身上并沒有帶銅闆,你看改日給你行麼?”
林将山道:“銀錢便免了,我順手從河裡撈的,不指望這個為生。”
說完他就要走,葉溪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叫住了他:“那我再給你送壇酸菜如何?”
林将山這才停住身,轉頭看他。
葉溪抿了抿唇,問道:“那日我給你送的酸菜你若是瞧得上,那我便再送些來,全當抵了這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