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眯起了眼,灰眸裡閃過一點鋒刃的寒意。
布蘭缇從床上下來。
他皺了皺眉,目光緊鎖面前的人,但卻在頭上忽然輕快的風感過後,震驚地睜大了眼。視野内,那個地方忽然就什麼都沒有了。
“什——”
他的圓帽被摘了下來!
鬼哭瞬間出現在他的手裡,而後他擡手拔刀——
布蘭缇的左手卻先一步壓住他的刀柄,制止了這個拔刀的動作。
羅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然後目光移到了她右手拿着的帽子上。
她松開了壓住他刀柄的左手,然後很小心地雙手把帽子扣回他的頭上,又輕柔地,仔細地調整了一下角度:“嗯,可以了。和剛才一樣的,你要照個鏡子嗎?”
震驚讓青年暫時噎住了所有的話,甚至讓他忘記阻止比他矮半個頭的女子給他戴帽子的操作。
他想過會有實力差,但沒想到這麼大。更何況是現在帶傷未愈的情況下。
她一沒有傷害他,二在釋放霸氣的時候控制住了幅度,不令設備和藥品承受波及。她隻用拿走他貼身物品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危險性,甚至霸氣都隻是出于對他拔刀動作的防衛,沒有接觸他的身體,真的好像連一絲一毫的傷害都想避免。
然後這個灰色頭發的女性走回床前坐下,解開病号服的扣子露出胸口,雙手舉起做了個投降姿勢:“來吧。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确實,這簡直可以算降維打擊了。如果真要加害他、或者他們團隊的話。她可以選擇更直接粗暴的方式,而不是把自己變成一個血肉模糊的樣子搞苦肉計,這沒什麼意義。
他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要是她非要用這個強力逼迫他開口或者達到目的,那他一定也會繼續抵抗,或者變着法子情報真假混說地往死裡坑她。
但是這個情況……該叫軟硬兼施嗎?還是說壓根應該算隻是看起來用了點硬派的手段,實際上接近于軟的毫無底線地出讓主導權。總之,還蠻有效果地讓他放棄了對抗選項。
特拉法爾加·羅看了看她因為解開了扣子,露出的心口這個劍穿麥穗的紋印:“你……這個紋身的審美好差。”
“……”無知者無罪,别遷怒他。布蘭缇默念三遍。
于是,“手術刀”在她毫無抵抗的許可之下被成功發動。鮮活的心髒封存在一個小方塊裡真實地跳動。
“從我個人來講,現在我可以相信你說的話。但是……”羅看着這顆心髒,試圖解釋一下自己的行為——現在他相信這可能是他未來,或者另一個世界的部下,因此作出了必要的态度緩和。
“沒有關系,這是必要的。你需要對船員的安危負責,而這是一個‘保險’。”布蘭缇扣上了衣服,“我理解。更何況就算隻是為了讓你能放心,這也是值得的。”
——品格還真是無可挑剔。
“但你不擔心,我會因為過于忌憚你的危險性,拿到心髒之後直接紮穿嗎?”羅重新給她紮回了那些細細的管子,“你這個行為風險太大了。”
“有句話不是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布蘭缇看着他在那邊忙活,不由得把面前這個少年和26歲的特拉法爾加·羅的身影重合起來,“‘他’不是那種人,我想你也不是。兩年時間很難把一個殘忍殺人魔或者疑神疑鬼心胸狹窄的人,改造成那種完美的樣子的。”
“是嗎。”羅不置可否,把椅子拉到了她的床前,“好吧,桑塔·布蘭缇——名字我有記錯嗎?”
“沒有。”
“那如你所願,我們來對齊一下顆粒度。”他用了個調侃的說法,這讓布蘭缇忍不住笑了。
羅叙述完自己這邊登陸密斯島的情況,以及那天遇見她的情景,大緻說明了目前的航海情況以及下一步的方向,倒是很簡單,但布蘭缇那邊不對不知道,一對吓一跳。
除了非常震驚于自己為啥拉了個前海軍入夥,他更震驚的是怎麼後面自己還直接參與了和“雙皇”的對決,然後剛打完就又被另一個“四皇”圍獵,最後造成了這個展開。
他到底是幹了什麼啊,捅了四皇的老巢嗎,總共就四個海上皇帝,為什麼他不到一個月遭遇了仨啊。
“不過這樣沒問題嗎,你全都說出來的話。”羅疑惑,“你不是不想對未來造成幹涉嗎?”
布蘭缇回憶了一下:“印象中‘他’提到密斯島的時候,沒有這段記憶的樣子。而且其實根據我家鄉傳說的記載,本來這個時空扭曲,就是會随着世界修正,從而把記憶去除的。雖然我很好奇,如果每個經曆過這個的人都沒有了記憶,那家鄉的記載是怎麼來的。”
布蘭缇的叙述,把“誓約”的相關内容隐去,至于“星落”的部分也沒有做什麼解釋,反正目前的他也不清楚黑胡子的能力,她幹脆直接糊弄他,說是因為承擔了斷後工作而導緻的(倒是某種意義上也确實是)。和黑胡子交戰後的慘狀,叙述得也很保留,幾乎是沒怎麼細說。不然要是讓他知道同伴估計全生死未蔔,他不得難受死。
同時,她當然也沒有說明實際上已經開始的“其他關系”。為了避免誤會,以及這個敏銳的人瞎猜,她甚至直接跳過了立博島的事情,也完全沒提到因為弗雷凡斯兩個人才互相熟悉的事情。
不過她幾乎說出來的部分就全是實話了,至于怎麼理解,那是24歲的特拉法爾加的事情。
24歲的羅聽了,露出了難以理解的表情:“不是吧?我怎麼會安排自己的船員去做這種事??斷後這種操作一般都是船長來做吧。”這聽起來好屑啊。
“呃……”布蘭缇思考,“當時的情況比較複雜。嗯,總而言之你沒變成什麼屑人。這點可以放心。好了,我們言歸正傳吧。”
布蘭缇理順了一下羅所告知的密斯島相關情報、居民說過的話,加上自己所知道的家鄉傳說。
“也就是,新月時候出現的時空扭曲,會在滿月的時候複原。從新月到滿月是十五天的時間——”
“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羅說,“從那天夜裡在船上發現你算起,後面做手術和保持你的生命體征,到你今天醒過來,是第三天了。”
布蘭缇愣了一下,在有“誓約”、且被羅救治的狀态下,她居然還意識不清了那麼長的時間?那這個傷情,比和之國那次要嚴重的多。
“那就是,還有十二天的時間。”布蘭缇說,“那可以拜托你,在那天晚上,月圓之夜,讓船隻回到原本的坐标嗎?”
“沒問題。”羅點頭,“極地潛水号有自動的航海記錄,到時候我會讓它——不對。”
羅忽然記起了什麼:“滿月的時候,這個島不會有海灣。我們當時所處的位置,會是一片陸地。”
——确實哦。
“到時候再看吧。”羅給出建議,“随着海水褪去,我們可以逐漸看到這個東部平原的情況。說不定陸地上有留存一些信息。因為根據聲呐顯示的話,這個陸地雖然沒住人,但好像是有人造物的。”
“嗯……”布蘭缇點了點頭。雖然這邊羅的配合讓她很欣慰,但是機會一個月就那麼一次,她不想拖太久。
那邊的特拉法爾加·羅就算能成功逃走,沒有船也不知道能去哪。萬一那麼虛弱的他,在路上被什麼海軍抓去了,妥妥的又是往因佩爾大監獄扔的節奏。
就算不碰到海軍,新世界的惡鬼也不少。
他這30億的腦袋和手術果實,哪個不讓人垂涎。
“對了。”羅忽然想到了什麼,對她說,“艙内的公共區域,你可以随意走動。如果你不覺得身體有什麼異常的話,但是甲闆盡量不要去。”
“啊?當然可以……但,為什麼?”布蘭缇有點疑惑。
羅微微偏過了眼神,皺着眉頭,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但還是開口了:“你過兩天還需要做個手術。在手術完成之前,你别去。”
“啊…還有要做的手術哇?醫生,那這樣我欠的診金好多诶。”布蘭缇的疑惑沒有減輕,但她甚至沒有問是什麼手術,“去的話,會怎麼樣?如果有緊急情況可以去嗎?不會是那種走到甲闆上被太陽一照我就死了的那種吧。”
“你是吸血鬼嗎?”羅吐槽了一句,“那倒不至于說去了甲闆就會死這麼誇張。沒什麼危害——反正盡量吧,你要是真覺得非去不可,那就去好了。而且我為什麼要對自己的船員收診金?”
——什麼啊。既然沒有什麼危害,那為什麼要限制她去甲闆。
“好吧。”布蘭缇随口答應下來。沒有去糾正他關于“自己的船員”這個說法。
“那你先休息吧。晚飯的時候會叫你。”羅起身準備出門,“我去看點資料……你的傷情比較複雜,之前我沒怎麼接觸過這一類。”
布蘭缇點頭,目送他出了手術室。
羅穿過走廊,來到極地潛水号的公共區域:“佩金。你過來一下。”
被叫到的少年馬上響應船長的召喚,來到特拉法爾加·羅的身邊:“怎麼了船長?”
羅示意他湊近一點,然後等佩金靠過來後,在他的耳邊輕聲囑咐:“把船上公共區域的鏡子,全部撤掉。”
——?
佩金疑惑了一下,然後想到什麼一樣地點頭,同樣輕聲征求同意:“包括公用洗手間嗎?”
“包括。”
“遵命,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