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誓心永存
*勝者島事件後,青雉交還“遺物”前。
*也就是布蘭缇在“神話之月”時間段内,26歲特拉法爾加·羅的航海碎片。
《誓心永存》
01
“我真是服了,這座島是瘋了吧。”夏奇揣着懷裡的紙袋,牛皮紙裡頭包着的是圓圓的黑面包,“為什麼除了面包店沒有别的那種能像是供應早點的地方啊!”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佩金攏了攏舊報紙,防止裡面包着的胡蘿蔔和土豆掉出來。這倆玩意沒捆紮的話,還真很容易到處亂滾。
“也沒什麼辦法。”佩金的鼻尖已經凍紅了,“我剛才還順帶偷來了一包鹽,還有半瓶胡椒。”
他的左眼纏着厚厚紗布,露出來的右眼卻勉強透露出一點笑意:“給船長煮點土豆吃吧,蘸着鹽和胡椒,會好很多。”
兩人偷偷摸摸地在月光照耀的雪地下,一路小跑,回到那艘陌生的船上。
臨時被用作特拉法爾加·羅的房間的燈亮着。
夏奇把東西放在了甲闆上,感歎似地說了一句:“這麼久了,沒想到最終還是‘重操舊業’了嘛。”
“是啊。”佩金的聲音與其說是傷感,不如說是懷念,“如果沒有羅和沃爾夫的話,或許我們一輩子都在做偷雞摸狗的事——嗐,不說這個了。”
他把土豆和胡蘿蔔分開碼放在甲闆上,失望地發現其中一個土豆已經發芽了。隻好給它咚的一聲丢進海裡。
“你去休息吧,佩金。我來煮就好了。”他看着佩金去拿那口因為戰鬥中的撞擊變形了的小鐵鍋,輕聲阻止,“船長不是讓你這幾天好好休息,養養傷嗎。”
“沒事。”佩金擺擺手,“……我睡不着。”
偷來的食物不多,隻能維持船上的人員不會即刻餓死。這個島上的經濟情況太糟糕了,居民的生活條件不太好,他們就沒敢逮着一家薅太多,讓人失去過冬的口糧。所以隻好東家順一顆土豆,西家摸一根臘腸,每家都不敢拿太多東西——這種體貼的小偷,在如今海賊橫行的時代,也算是少見了。
清水放入鍋裡,佩金就開始咕嘟嘟地煮土豆。夏奇把又幹又硬,已經存放的有點脫水的黑面包切成片。錫箔紙包着的帶鹽黃油放在鍋的附近,就着這個附帶的熱度慢慢軟化,然後用洗幹淨的軍刀,給它刮下來抹在面包上。
夏奇就像流水線工人一樣,把面包切片,然後重複地抹着黃油。還特地留出一小塊,想着給羅搗土豆泥的時候可以混進去,免得他吃起來噎嗓子。
給最後一片黑面包抹上黃油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蹲在地上。
“佩金。你能出去一下嗎?我幫你看着火,不會燒幹的。”夏奇的嗓音已經顫抖,“我怕影響到你。”
佩金的左眼剛做過應急處理,他不該在這時候惹他一起傷感流淚。
夏奇聽見門被帶上的聲音,終于忍不住抽泣起來。
□□軍刀。布蘭缇很喜歡的常備武器,價格低廉還十分耐用,她說即便在野外環境裡也可以當生存刀具來使用,很百搭的一款匕首。作為船長的羅象征性地反駁了幾句這種便宜貨明明有更好的升級版本可用,但最後,船上還是購入了不少。他和佩金都在身上裝備了這把刀,以備不時之需。
夏奇在用它抹面包的時候,難以克制地回想起她推薦這東西時候神采飛揚的樣子。
煮土豆的那鍋水咕嘟咕嘟沸騰着,以溫暖的蒸汽,遮蓋着他百般想要壓抑着的啜泣。
佩金的那隻眼睛已經失明,可能是真的沒看見。但他不一樣,他真的在近距離看到了,那就不可能是人類可以存活場景。可他不敢告訴羅,不敢告訴佩金,不敢告訴船上的所有人。他隻能說光芒太刺目,場面太混亂,飛沙走石,什麼也沒看到,而不敢仔細去回想那瞬間血肉模糊,骨骼坍縮的場面。
他甯願欺騙自己那是一場幻覺。因為過于恐懼,所以大腦誘騙了自己,補充出來的一點幻象。
他不能哭的太大聲,他不願意勾起那些勉強平複好心緒的人剛剛安頓好的悲傷。更不能讓本來就眼睛受傷的佩金那麼難受。
還有——
那個可能更加想要放聲大哭的人。
就在此時,廚房的門被打開了。
夏奇胡亂抹了把臉,去看門口,卻發現進來的不是佩金,而是船長特拉法爾加·羅。
“Captain。”夏奇沒再蹲在地上,而是站了起來,“你餓了嗎?再等一會兒?土豆可能還沒熟。”
羅搖了搖頭,然後把一捆幹淨的紗布和一小袋碘伏棉簽放在他手裡:“小腿的紗布要記得換。我去一趟隔壁的鎮子看看,明天回來。這邊太荒涼貧瘠了,如果隔壁鎮還不行,我們得考慮換地方補給,藥品缺少的太厲害。”
“那吃完東西再去吧。”夏奇建議,“土豆就快煮好了。”
特拉法爾加羅看着那口帶着蓋的小鍋。鍋體已經變形,所以鍋蓋的閉合并不緊密,白色的蒸汽在往外冒。
他的手沒有在爐竈邊停留,而是拿起了竹筐裡的黑面包。
“羅——”夏奇正要制止。
特拉法爾加·羅卻已經神色如常地一邊啃着面包一邊轉身往外走。
幹硬的,粗糙的,帶着他很讨厭的酸味和在他看來和黴味差不太多的“黑麥風味”,他不喜歡口腔内水分幾乎被全部奪去的感覺,也不喜歡那被唾液浸潤之後,瞬間變成爛泥的面包組織。
他不喜歡。他讨厭。
然後他咽了下去。
“别去偷東西了。”羅說,“我知道現在船上缺的東西不少。但我來做就行了。你們不喜歡這樣就不要勉強。”
02
第二天特拉法爾加羅回到船上的時候,除了帶來了隔壁城鎮裡豐富的藥品和食物,還有幾株被捆紮起來的,長得像鈴蘭花的幹草。
“這是……?”佩金碰了碰木盒裡頭的草。
“從隔壁鎮的醫院裡翻出來的,據說是一種幫助入眠的草。”羅一邊喝着熱茶驅散寒意,一邊遠遠地看着這個木盒子,“不過我沒見過,也沒在書籍裡頭了解過它。所以對它的效力存疑。”
“那就試試呗?”夏奇建議,“船長,你這幾天都睡不好,很需要它的吧?”
然後他拿起了這捆紮起來的幹草:“得怎麼吃?煲湯嗎?”
“不是的。你别什麼東西都想往你的牛骨湯裡頭擱。”羅看着手裡的紅茶,“它需要焚燒使用。”
“哦哦,和點線香一樣嗎?”夏奇于是四處轉着,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一個煙灰缸,“那你快去吧。”他把煙灰缸連帶着那捆幹草往羅的懷裡塞。然後就推着羅的肩膀想給他往房間趕。
“喂,别推我!”羅一邊抱怨着,但對方有傷,自己又不好使勁。隻好就這樣被半推着進入了自己在這艘劫掠而來的船上的臨時房間。
他被推進來的時候,清晰地聽見了門外上鎖的聲音。
“喂,夏奇!”
“晚飯的時候會喊你哦~”門外的聲音帶着故作的輕松,“給我好好休息一下去啦!不睡足四個小時是我是不會讓你出來半步的。”
“……”羅隻感到一時語塞,“你有病吧。”
他哪來的閑工夫睡大覺。
“反正這艘船上也沒什麼書,你也别想鑽研什麼醫學難題了。”夏奇貼着門和裡頭的船長溝通,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飛燕島,站在羅的卧室門口,苦口婆心像個媽媽桑一樣勸人睡覺。
……啊。
飛燕島。
夏奇坐在了門口,浪潮一樣的回憶浸透了全身。
門内的特拉法爾加羅,于是隻能抱着試試看的心态,拈起了一根幹枯的、蔫黃的小草。上面可愛的小花壓扁了,皺巴巴的很可憐。
他用夏奇連帶着塞過來的打火機點燃了它,然後看着這根細細的杆子,在煙灰缸裡燒得通紅,像點燃煙絲一樣飄起幾縷灰色的煙霧,然後萎靡地塌陷,碎掉,在半舊煙灰缸裡留下殘破的屍骸。
但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除了一絲,像椰子又像奶糖的味道飄散出來,混着點香根草一樣的泥土氣味之外,倒也沒什麼特别的感受。
羅既沒有感受到麻醉劑一樣讓身體失去知覺的效力,也沒有意識即将沉溺深海的迹象。
——是劑量太小了嗎?還是壓根不會有什麼作用,隻不過是某種虛假宣傳?
他坐在床沿呆愣了很久,在考慮要不要加一根的時候,困意終于漲潮。
可是這迷糊的困很輕微,輕易就可以克服——甚至都不應該用“克服”這樣的字眼,因為那困意太輕微,太飄忽,不主動去抓住的話,那困乏好像就會輕易逝去,消散無痕。
除非他接受這詭秘的邀請,同意踏入令人脫力的海,否則這等催眠的功用,對他沒有任何的效果。
在寂靜無人,陌生而狹小的空間,他猶豫了。
“睡吧……”
他好像聽見有人在對他說話。
意識到那是誰的聲音的時候,他的目光像夜風中的湖面,泛起了動搖的波瀾。
“睡吧。”如同洋面下的妖女在他的耳邊,變幻出腦内渴求的聲音誘哄勸慰,“沒必要強撐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好像回到極地潛水号的浴缸邊上,朦胧的水霧混雜這檀香的氣味——她前一秒還在和他談論如何把霍金斯千刀萬剮來洩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