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山治想從褲袋裡掏煙,卻猛然記起室内不能吸煙的規定,“昨天我一直都在這兒做德雷斯羅薩槍械展覽的聯名巧克力啊?”
羅愣了一下,對方的神色不似有假。
“發生什麼了?特拉男?”
西班牙風情的紋飾再次于眼前搖曳,困惑随着對方理所當然的應答加深。但羅壓了壓帽檐:“沒什麼,是我誤會了。抱歉。”
“啊?”山治更覺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矜持歉意,讓特拉男看起來不像他平常認識的特拉男了。
而羅已經走遠。
05
特拉法爾加·羅回到家的時候,拉米正在後花園翻土。
當然這個“家”并不是特拉法爾加醫生剛入手的小栖息地,而是他住了二十幾年的那個溫馨幸福的家。
特拉法爾加一家住在一幢總共三層的獨棟房屋裡,前院是不大的空地,并不沿街,而後院,卻有個挺大的小花園。拉米經常在裡面種她很喜歡的百合。
“啊,你回來啦哥哥。”拉米昂着頭和他打招呼,雙手帶着園藝手套,當然并不适合給他一個迎接的擁抱。
羅微笑着颔首,眼睛一瞥,輕易注意到了拉米身邊的熟悉身影。
布蘭缇也默默站起身來,微笑的濃度并不高,隻是垂下眼輕輕點頭,像完成一個招呼。
“你朋友?”羅看向拉米。
他并不是沒有認出人,而是對她為什麼會直接出現在家裡感到困惑。
拉米笑的很燦爛,棕色的頭發梳成兩個小辮子,與花園的氛圍無比搭配:“漫展上認識的一個太太!人可奈斯了。”
羅笑着點點頭:“給你帶回來的巧克力放在客廳了。”
而後他的目光越過了拉米,和這個第二次見面的人接觸。
拉米囫囵地用花園的水管清洗了雙手,然後沖幹淨橡膠鞋上的污泥。像個明媚的森林精靈那樣,帶着雀躍輕快地往屋子的後面去客廳找她的巧克力。
羅的雙手插在兜裡,一身很學生氣的黃黑撞色連帽衫,讓他看起來不像個已經可以主刀了的大夫。
“你在做什麼?”他走過來,話語輕而慢。嗓音真的如同他曾經在山治面前自誇的那般容易蠱惑人心。
“栽種芒果。”她的回答言簡意赅。
“芒果。”羅重複了這個詞,“那是長在熱帶的植物,這兒雖然溫暖,卻也不是熱帶。它不适合在這裡栽種。即便種下去能成活,也結不出甜度高的果子。”
“我知道。”她的目光停留在挖出的淺坑,還有一些破碎的瓷片。
花園的氣味複雜但不失清新,翻動泥土帶來的潮濕味兒和原有的花香混雜,闡釋出一種生機的氛圍。
“但不過拉米很好奇,從芒果核開始培養,會有怎樣的生長階段。”布蘭缇蹲下,帶着手套的手拿起地上的芒果核,“你看,經過一段時間的水培,它已經發芽了。現在可以移栽在土裡。”
“拿吃完剩下的芒果核種出芒果樹,”羅摘下帽子,讓發絲在微風中透透氣,他踱了步,卻又返回,像不舍得拉開距離:“費那個勁做什麼?如果是想吃又多汁又甜美的芒果,選擇嫁接是更合理的方式。”
“沒想到醫生也懂園藝?按你的說法,直接買一個更快捷便利。反正你也不差錢。”
“說得對。我也沒想到槍彈制造出身的人會喜歡侍弄花草,還頗有心得。”
“但其實栽種的過程本身也很有趣。比起直接買到果子,有更神奇的體驗,”布蘭缇坐在了旁邊小池子的大理石沿上,“你有試過把切下來的菠蘿頭拿去水培生根,再種進花盆嗎?三到五年就可以結果,就算不結果,葉子也很好看。細細窄窄的葉子,綠得油亮,像——”
“布蘭缇女士。”特拉法爾加·羅确實記得她的名字,但卻用這份記得來将話題打斷:“你的專業包含了力學、工程爆破和實踐、化學、化工技術等等一大堆對于普通人來說晦澀難懂的課程。我想以你的頭腦,不至于明白不了現在是什麼狀況吧——我不是在和你讨論這些個廚餘垃圾怎麼變廢為寶。”
布蘭缇擡頭看向了他,并沒有因為被打斷而流露出什麼不快。也并不因為他這很有攻擊性的語言,以及令人害怕的眼神,表現出什麼畏懼。
“我知道,你意有所指。”她的目光坦然又平淡,“但其實我也一樣。你大可不必一開始就對我抱有那麼大的敵意,畢竟我并不是奔着非要和你結婚的目的來到這裡的。更何況我也很認同婚姻和愛情并不應該靠着家人朋友強行撮合而進行捆綁。”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種芒果。”她回答,“而不是為了攻略你的妹妹。我還沒有那麼卑劣,特拉法爾加先生。”
她的目光越過他,停留在這幢安甯的小樓房,不知思緒飛到了何處,最終莞爾一笑,像遠觀某種幸福電影的看客。
這幢房子對他和他的家人來講,當然重要,可純論價值,其實沒什麼了不起。
桑塔·布蘭缇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看上了房産就要結婚的奇葩。
他的防備與抗拒似乎與生俱來但沒有緣由,他本也不是喜歡對人妄下判斷的人。
可是這伴随這午後日光的花園,她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似乎讓特拉法爾加·羅對自己的反常有了點頭緒。
陽光像紅茶一樣溫暖,澄澈。而她的目光是那樣悠遠,平靜,是美麗的湖。
此時此刻,他懂了,那不過是自我保護機制。
因他聽見自己的血液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