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小暖爐》(3)
06
他今天在珠寶店裡看中了一顆灰色尖晶石,以很便宜的價格入手。老闆說這種色調的石頭甚至很難被稱為“寶石”,所以實在廉價。
可特拉法爾加·羅并不這麼覺得,于是讓店老闆通過他們的渠道定了不少。他想,等到收貨的那一日,把它們裝在一個細窄的小畫框裡,那一定像極了夜色下的山泉。是童話裡,是星空下,流水泠泠,繁花舒展。
那應該和自己的新房子很搭配。僅僅隻是幻想,就又讓他滿意地微笑了。
此時此刻,羅躺在床上,記憶棉的枕頭承托和包裹都恰到好處。但他閉上雙眼的時候,疲憊似乎從大腦的深處溜走,而徒留某種思考過度帶來的興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的裝潢問題占據了太多的運存。
有時候他會想到陰冷多雨的城鎮,雖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哪裡的城鎮。
沙發很舒适,夏秋季的尾巴帶着點潮熱,以潮居多,熱意過了下午就幾不可察覺。空調開起來,就能驅散這不适的黏膩。但明明清爽的空氣,讓棉綢衫在身上的觸感近乎完美,可莫名其妙地浮起一點不知何處泛起的缺憾。
他又起身,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在房間裡繞了一圈又一圈。
綠植有了,舒适的沙發有了。木質的桌子邊角圓潤,地闆上鋪了藏青色的小毯。詩集有了、提琴有了、洗浴室裡檀香的香氛有了。烈酒就在冰櫃裡,調酒的器械都安靜乖巧地等待在精心建造的小吧台。
其實被夏奇吐槽過太極簡風後,房間裡已然多出來很多三人組送來的奇怪陳設。
——佩金送了個看起來有點偏頭痛的石膏紅狐狸。夏奇拿來的是非常抽象的流着鼻涕像是感染風寒的雪豹根雕。貝波則是給這兒的餐廳椅,都配上了親自勾線的毛氈坐墊。梵高要是知道自己的星和夜被用來坐在别人的屁股下,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它們确實給寂靜冷淡的地方增添了足夠的熱情和生趣,再多就太吵鬧了,但羅卻總覺得還差點什麼。
開放廚房裡的咖啡機在響,冒出點富有生活趣味的聲音。香味引人想起綿密的油脂,漂浮在深棕的液體上,溫柔得像雲朵。
——它足以驅散一日的風雪。
對,需要一些東西。就像這會呲的一聲造出咖啡的機器一樣,讓哀嚎的風聲,嘯叫的飛雪,都隔絕在這溫暖的小屋外。哪怕世界傾倒、天地倒懸,也永不侵犯屋内難得的安甯。
……嗯?
腦袋裡的想法快得抓不着。
羅停下腳步。
這裡的冬天下雪嗎?
好像至少不是鵝毛大雪。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羅放下了咖啡杯,他希望不是讓他半夜去接個急診重症患者。
07
羅西南迪匆匆忙忙趕到醫院的時候,對方似乎已經緩過勁兒來了。
“怎麼樣?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嗎?”羅西南迪糾結地看了看布蘭缇,又看了看吊瓶上的字兒。
“真沒事。隻是急性腸胃炎而已,我自己也沒想到開會開到一半就——”布蘭缇打了個寒戰,卻接下去問,“青雉先生有什麼交代嗎?”
“沒。但不過他抽不出空來,所以我這會兒來看看你需不需要什麼幫助。”然後他問過路的護士,“請問這有毯子嗎?”
“出門,西邊的大街上有便利店。毯子水盆尿壺什麼的都可以去那邊買。”護士白了一眼這個看起來臉上妝容誇張的男性。
“大晚上的便利店應該沒上班吧?”羅西南迪糾結。
不過護士聳了聳肩走了,沒有繼續回應他。
“你回去吧,羅西先生。”布蘭缇說,“要是有需要我簽署的東西就帶過來現辦,沒有的話,你就也回家休息,因為臨時改計劃,通宵開會也辛苦了。”
“不,我看看得給你找點保溫的東西,輸液發冷雖也常見,卻很難捱。”這個金發大高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左手敲右手,“诶!我在這家醫院可有熟人,我問問他今天有沒有值班——”
弗雷凡斯病院的熟人。
布蘭缇微微皺眉,心中的猜測剛剛才冒了個泡,就聽見羅西南迪開口了:“啊,羅!你還沒睡啊真是太好了——你今天有在醫院嗎?啊對對對我在弗雷凡斯急診這邊……”
羅西南迪一邊笑嘻嘻地通話,一邊手扶着她的輸液吊杆。
“喂,羅西先生……”布蘭缇開口想要提醒——别碰她的輸液管子。
“嗯?啊不不,不是我急診。是我的一個長官啦,你有空的話能來一下嗎?能不能順便帶個毯子之類的?”
這人捧着手機,說話的樣子仿佛周遭鳥語花香春光明媚——是那種哪怕對方看不到,也會在電話的另一頭做誇張動作的人。
“OK那就這樣,愛你哦~羅!”他說着,轉了個圈單手往腦袋上比半個心,然後果不其然被管子絆倒,咚地一聲摔在了地上。扯起的管子連着針在病房裡飛出了個凄慘的弧度。
“OUCH!”布蘭缇按住了自己的手,“羅西南迪——!!”
輸液的針管因為他的滾摔而被拔了出來。而他現在正手足無措地被地上其他的接線纏上,一通亂滾。像被毛線纏住的大貓。
“别動了,羅西南迪先生!”布蘭缇咬牙切齒,按着手臂,而後歎氣決定翻身下病床:“别把人家的儀器線路搞亂了或者拔壞了。就咱們這點白開水月薪能賠的起嗎?!”
最終是路過的佩金來收拾了亂局。順便給她重新換了個地兒輸液。
佩金把針頭戳進她的皮膚。而布蘭缇看着他的胸牌:“您是麻醉師?”
“嗯哼。我叫佩金。”高鼻梁小夥哼了一聲,代表一種肯定,“不過希望你别學着醫院裡頭的那些實習小孩叫我‘企鵝老師’。不過世界真小不是嗎?你就是那天羅的相親對象吧——我認得你,你和照片上長的一樣。”
“好的企鵝老師。不過正常情況下人應該就是和照片長的一樣的吧?”
“不。現在的時代隻有證件照或許能還原百分之八十的真實人像了。相親照是完全的造假重災區。”佩金調整了一下滴速,“有不适的話床頭按鈴。”
“但為什麼你會知道呢?難道你除了是麻醉師,還是那個外科醫生的私人生活助理?”
“醫院裡倒确實是助理。不過工作外的場合是朋友啦。”佩金的手法很利索,比急診的時候遇到的小護士動作漂亮幹淨。
“所以呢?羅給你的印象怎麼樣?”他的眼裡藏不住想要大猛料的目光。
“……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八卦?”
“你知道的,損友就是希望收集一些對方‘那什麼’的點。然後作為笑料反複輸出。”
“哦……”布蘭缇看了看門口的人影,又瞧了瞧這個坑人經驗不足的麻醉老師,“那不如現在先給你個輸出機會咯?羅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
“作為朋友是好人啦,作為外科佬——嗐,也就那樣。”
“外科佬?”
“是我們對那群外科混蛋的稱呼——他們總是喊着‘麻師,肌松?肌松不夠!術野都不清晰了——啧,血壓太高了,在滲血。’要麼就是‘你TM到底會不會控中心靜脈壓??!’ 、‘病人在動!’”佩金模仿的繪聲繪色,這把布蘭缇逗笑了,“不過羅的話,最多最多隻是陰陽怪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