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小暖爐》(8)
“呃……”布蘭缇說話幹巴:“也有可能是《海盜們》?特拉法爾加醫生,看來您确實閱片無數,這麼冷門的影片都看過。”然後句尾哈哈了兩聲,沒能緩解工作室内的尴尬。
羅隻感覺好笑,尖銳的嘲諷含在目光裡,抱臂居高臨下地看人還能玩出什麼蹩腳的花招:“你怎麼不說你說的海盜是德國的海盜黨呢?”
“2006年才創立的zheng/dang,2011年就獲得了驚人的選舉成績然後進入了柏林州議會。”她頓了頓,神色嚴肅,豎起一根手指:“它甚至把聯邦Z政黨之一的自由民主黨擠出了州議會大門。德國海盜黨确實挺惹人注目,醫生,原來你這麼關心國際政治。”
“……”他的表情出現了某種碎裂,如同當初喬巴爬上他的腦門:“不是?你是要去競選德國總統嗎?為什麼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都——”
“德國總統要是由一個德語水平B1的人來當,差不多也要玩完了吧。”布蘭缇開始滿嘴跑火車,“不過想來也是,脫離序列的生活那麼無聊,要不就把這個作為人生目标好了——醫生,您覺得怎麼樣?我去競選的話,就讓餐廳免費贈送面包的慣例改成免費贈送飯團。”
“我突然意識到你是不是還挺希望做個位高權重的人物?要不在某個自Z區裡做女王怎麼樣?比如一百平的公寓内。”年輕醫生已經把白色風衣外套脫了,放在一邊,裡頭的七分袖黑T非常勾/引人,他慢條斯理地往上卷了卷袖子,更充分地暴露小臂的紋身,“以前也說過什麼要做‘王下七武海’之類的話吧?嗯?”
天,他手臂上的紋身真像橢圓形的、某種古老文明的抽象壁畫裡燃燒的烈日。但比太陽好的地方在于,直視不會給眼睛造成負擔。
或許烈日真的就是以紋身的形式,被降成二維,封印在他的軀殼之内。否則無法解釋着令人難以忽視的、熱烈光明的靈魂,是怎樣透過那冷淡話語、疏遠的眼神,曾一次一次地令她神魂颠倒,失去理智的。
她慢慢擡起目光,從他的手臂,到胸膛肩頸,随着紋身藤蔓一般的長勢緩緩向上,直至接觸了那人鋒利的眉目。
他們很久沒有這樣長久的對視了。有多久?二十六年?
對,如果從她的角度算,應該要算三十年,因為還得計算那個時代的,結餘四年。
那真是很長很長的時光,一個人從襁褓嬰兒走向獨立自主,不過隻需要十八年。一對夫妻,從孕育生命,到送出孩子,複歸二人世界,也隻需要不到二十年。而三十年,足夠一個純生物意義上的人——
“你有聽過一種說法嗎?”布蘭缇望着那美麗的灰色眼睛,聲音輕了不少:“說人這個物種,在設計之初,就是隻有三四十年的使用壽命。所以一旦過了三十歲,有各種各樣的毛病都很正常。”
她接着開口:“男女差不多十三四歲的時候X成熟,可以進行繁衍的活動。到了二十五歲左右,身體機能達到巅峰,往後的時光都在慢慢衰退。”
“三十歲之後,機能——尤其是承擔繁衍職能的*機能,斷崖式的下跌。差不多到了四十歲、四十五歲就已經沒有繁殖的價值。據說人在叢林裡,正常就隻能到達35歲左右的壽命。”
這三十年,沒有以目光親吻他的時間,都已經夠她在森林法則中,完結一生了。
這就是時光與生命的殘忍之處。
“有所耳聞。”羅說,“普通的獅子在野外差不多也就十來年的壽命,而在動物園裡頭,可以活到二十年。十歲的獅子,在叢林中,已經老的不能再老,衰弱的功能,會讓它即刻面臨被淘汰的命運。”
——人也是差不多的。醫療技術讓人的生命延長到了七八十年,卻也無法改變在三十歲左右就狀态下跌的規律。殘忍一點來說,四十歲往後就差不多是報廢年紀了,人類的結構,根本沒有考慮過七八十歲應該如何生存。
“但我并不認同這種說法。”不明顯的光芒在他的眼眸閃爍,“醫學的意義,就在于提高人的生活水平和質量。在不可抗拒的生理衰退面前,仍然為所有人争取到拓展生命外延與内涵,擁抱愛與幸福的,足夠的時間。三十歲四十歲怎麼了?我們應該向往七八十歲都能長途跋涉地去旅行,看極光和白雪覆蓋的高原。”
看吧,這偉大的醫生。
布蘭缇笑了。
海風在遙遠的地方蕩漾,這個年紀應該還是‘王下七武海’的他,是比現在更張狂,還是更陰郁呢?
穿着海軍制服試圖蒙混過關的時候,也差不多是二十五歲,其實也挺酷。
在她曾經沒有見過的那些年齡段——比如他十五六歲的樣子,可以通過這個時代他穿着校服的樣子推斷一二嗎?
或許是她這個笑太過醉人,這個青年醫生發問了:“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她收回目光,看看手裡的葡萄味芬達:“在想你還和以前一樣的帥氣,可我卻沒之前那麼精力充沛了。”然後笑笑:“挺好的。這讓我覺得一切都值得。”
這句話不知道是哪個點戳到了醫生的内心。他原本已經被安撫得柔和松弛的神色重新凝重了起來。像憐憫、心疼和悲傷混合成了濁酒,安靜地躺在淺淺的酒盅,他眼底稍縱即逝的輕松,随着話題的來到,化入酒液無處可尋。
他繞到了床右邊,表情倒不是說有多沉重。垂下的眼睫藏着杯中的月,頭發不知是不是錯覺,看起來十分柔軟聽話。
然後在布蘭缇有點疑惑的神色中,他牽起她的右手。單膝觸地來到不再居高臨下的水平線。
“?”布蘭缇反握着他的手,想給人往床上拉,“地上硬,你幹嘛啊?”
她給的力氣不是很大,倒不是代表意願不強烈,而是不想把動作搞的太粗魯,外科醫生的手,那幾乎比她的腦袋都金貴。
“說這種話的時候,我個人感覺還是不應該采取一個俯視的視角。”他将她的手帶向了自己,最終貼上了臉側,目光因為高度的差距,輕微變成了仰視。
“……請原諒我。”他說。
語速适中,聲線低沉,神色誠懇。
去掉嘴型,還以為回到了上個時空的婚禮現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