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像是渾不在意,半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案上輕輕地叩擊着。
“回主上,若不是主上現身,憑咱們錦衣衛的手段都不能探個究竟,他自然是什麼都探不到的,不過這吳老兒有些幫手,目前也沒瞧出對頭是什麼人,像是有些本事。”
是什麼人,這還用問麼?
現下能摸到這條線上,還有膽子對付自己的,除了那位還能有誰?
秦恪輕呵了一聲,眼垂着案面,那手反而敲得更加自得其樂。
“能想出臨我的字來嫁禍這種爛招,确實是好本事呢。”
秦恪說着眉眼一挑,輕笑:“既然吳閣老有這個興緻,咱們自然要奉陪,要是半點信兒他們都打探不到,那就不大好了,回頭這台子戲也就不那麼好看了。”
“還有一事,今日在下是從蕭府來的,蕭用霖似乎對此案胸有成竹,不知主上……”
駱憶川一邊說着,一邊暗觑臉色。
卻見他隻是一臉平和,連眉梢也沒動一動,還真像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秦恪睨着駱憶川,忽然似笑非笑地一呵,語氣便變得有些玩味:“照這麼說……你今日可不該來啊。那父女兩就算沒有火眼金睛,可也不是輕易好糊弄的。”
這種提點裡暗藏的意思,就不像剛才那麼難琢磨了。
駱憶川不假思索地當即應道:“在下是奉令前來接應主上,刀山火海也不得有誤,區區嫌疑更不在話下。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妥貼,也就真不用再當什麼差事了。”
短短幾句話既表了忠心,又顯了本事,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秦恪像是終于滿意了,睨着伏在地上身形矯健的人,唇角微撩:“這便好,你起來吧。”
駱憶川這才正身站起來:“主上若有差遣,便請吩咐。”
“不急,來日方長,要是真用得着的時候,我這裡自然不會跟你客氣。”
秦恪已經半轉過身,留給駱憶川一個連眼角也沒瞟過去的側影,說着又想起什麼似的勾勾手指,讓他湊近。
“不過麼,你那位蕭家表妹很有些不尋常,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凡事還是多留幾個心眼。”
……
駱憶川撐傘回到蕭宅的下處時,搭眼就瞧見兩邊的廂房一片漆黑,隻有不遠處的閣樓上還燈火通明。
這麼晚了,蕭家表妹還沒歇息?
他站在廊下朝那邊怔望了半晌。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臨走時在那人屋子裡瞧見的那雙帶着泥污的皂靴。
也不知是為何,當時乍一看到這雙靴的時候,想起的就是她。
隻是他想不明白,她的靴子為什麼會遺落在那人的屋子裡……
正漠着眼要回廳堂的時候,遙遙的,那邊閣樓上的門促然而開,裡面的燭光一下子湧出來。
駱憶川下意識就停住了腳步,擡眸望過去。
就看表妹一襲紅衫,手上似乎還捏了個森白的骷髅頭,夜風吹起她如瀑的青絲,這畫面說不出的詭異。
“表兄這麼晚了還出去麼?”
這要是一般人瞧見了,頂多是心裡有疑惑,但也不會這般直截了當說破,但他這表妹還真不是尋常人。
“忽然嘴裡沒味兒,溜出去尋了些點心吃,順便帶回來叫你也嘗嘗。”
駱憶川幹笑着,擡手晃了晃手上那幾袋油紙包。
内外城門早就關了,哪裡還有點心賣,再說也不至跑到将近子夜才回來。
蕭曼是個遇事最愛剖根究底的性子,所以現在對方越是撒謊掩飾,她就越想知道真相。
“多謝表兄,我夜裡讀書久了,腹中倒是真有些餓了。”
她說着便從閣樓上轉下來,打着傘,徑直朝他這邊走去。
駱憶川:“……”
蕭曼到時并沒去拆那油紙包,隻看了一眼便知道那裡頭裝的是棗泥糕。
“這個是家裡點心房自己做的,原先想着帶些過來,誰知臨上車時又忘了。”
在她瞧來,他這話表面上沒什麼破綻,但一個大男人出門還想着帶不帶點心,按照這位表兄一貫表現出來的性子,怎麼看都太過刻意了。
“表兄費心了,我很喜歡棗泥糕。”
她垂眸間,下意識就去打量他的鞋。
他的鞋上泥污反倒是不多,反倒是蹭了些苔藓。
長苔藓的地方大都陰暗潮濕不見日頭,這麼晚了,他去過的,會是哪裡呢?
手上稍稍一松,就看那顆骷髅頭骨碌滾到了駱憶川腳邊,還不等他彎腰,蕭曼就飛快将那顱骨蹭着他的鞋邊,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