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究竟是怎麼死的?
帶着疑惑,她又去檢視了頭顱。
饒是先前有了些準備,可看到那頭顱的樣子時,她心頭仍不禁突地一跳,也明白了為什麼會“邪門”。
這顆頭顱睜着眼,挑着唇,滿臉堆笑。
這“笑臉”像極了紮紙鋪裡畫好的紙人臉,同樣是森白的面,無神眼,僵硬卻又詭異的笑,唯一不同的便是少了頰邊的兩抹胭脂。
她用手在唇角和雙頰上,順着肌理輕輕按壓,卻是秀眉輕蹙。
“雨是何時停的?”她忽然問。
“似乎是寅時末。”蕭用霖在旁應了她的話。
蕭曼從秋子欽手上接過醫箱,從裡面翻出個扁圓的漆盒,打開蓋子,裡面是白色的粉末,拿小銀匙挖了一匙放在空盞中,然後從一隻瓷瓶中倒出些微稠的汁液調勻。
再取一支宣筆,蘸着這些汁液就抹在那頭顱的嘴角和雙頰邊。
抹好之後,她又剪了兩張特質的紅紙貼在上頭。
很快,那紅紙上就浮現出兩道暗色的指痕。
為何兇手要刻意将屍首擺弄出“笑容”?
蕭曼猜測多半應該是為了掩飾他真正的死因。
她歪着頭,盯着那頭顱和屍身沉默不語,好一會子才想明白剛才自己第一眼見到時,為何會生出不協調的感覺來。
當即伸手在頭顱還有屍身的四肢、脊背和兩肋間輕輕按壓,發現其中骨骼竟有多處碎裂。
原來如此……
隻要所有人都被“笑容”吸引,那麼就會忽略其它地方。
“爹,這屍首是被人從高處丢到這裡的!”
話音剛落,蕭用霖便擡頭朝魁星樓望去,雙眉緊蹙:“看起來,兇手應該還在書院裡,子欽,你再去仔細問問昨天夜裡在書院裡當差的衙差,看看可有什麼遺漏的。”
這些日子,東陽書院一直都由官府衙差把守,别說是高處抛屍,就是半夜三更到這竹林裡來,也定會有衙差留意到。
“曼兒,你随爹再逛一逛這魁星樓。”
蕭曼應聲點了點頭,就算兇手再狡猾,手段再缜密,也一定會在不經意間留下線索。
父親說“逛”魁星樓,但并不打算興師動衆,上了二樓之後,就讓她沿着東邊的長廊去了那頭的寝舍。
而蕭用霖自己則是去了魁星樓的頂層。
蕭曼已去過西邊廂舍兩次,這頭一回來東廂,難免會在心裡與西廂作個比較。
東廂雖然地勢沒有西廂高,但明顯比西邊多了好幾間廂舍,唯一相似的,這裡也是獨人獨寝。
按父親的要求,蕭曼開始依次挨個敲門問訊。
靠近長廊的那間寝舍很快就有人開了門。
“打擾了,大理寺問案。”她漠着眼,擡手示了下牙牌,一副衙差辦事的模樣。
“唔……”
“驗官?”
蓦地裡聽見秦恪的聲音,她着實愣了:“秦解元你怎在這兒?”
“一早就來了,本是與龍川兄一起研究碑帖的,不曾想……”秦恪看着她,笑得溫然和煦,目光移轉,又看向旁邊的周邦烨。
接着他的話頭,周邦烨有些埋怨道:“可不是麼,哪知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山長就讓咱們都不要挪動,等着官府來問案。”
蕭曼了然地微微颔首,心道這山長倒是在無意間幫了忙。
“昨兒夜裡,你們有聽見或是瞧見什麼?”她一邊問,一邊打量着秦恪和周邦烨。
“這倒不曾注意過,也不怕人笑話,我這人向來都是一沾枕頭就着,昨夜大雨,哪兒都沒得消閑,于是晚食之後,臨了會兒碑帖就睡了。”
周邦烨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書案前,翻出幾張宣紙:“你瞧,就這些,因為總臨不到妙處,所以一早就去求教敬忱兄了。”
蕭曼瞄了兩眼,确實正如他說的,臨得少了些神韻。
她不由自主将目光瞥向一邊,便望見秦恪雙眉微鎖,目光有些漫無目的地垂睨着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秦解元可是想起了什麼?”看着樣子,說沒事,怕是誰都不會信。
秦恪恍然回身,兩下裡與她默然對望。
蕭曼滿心期待,可他瞥眼一垂,又皺眉搖頭:“應該不會是……”
“敬忱兄,你是瞧見什麼了?”還沒等蕭曼說話,旁邊的周邦烨竟搶先開了口,“大理寺的人都在這裡,敬忱兄真撞見了什麼,隻管說,說不定就可擒住真兇,以慰李兄在天之靈。”
這番慷慨激昂的言辭,聽得蕭曼忍不住在面巾之下撇了撇唇。
秦恪一笑:“應是我個人的事,與李兄和此案該是無關。”
他的話才剛說完,蕭曼便立時接口道:“可萬一有心懷叵測之徒又想借此嫁禍于你呢?”
秦恪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眸中有一霎的怔愣,望着她的目光也盈起一層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