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除了熟悉的藥味和似有若無的甜腥味之外,還有股極特别味道。
像是經年累月的黴晦氣,瞧來定是擄走那丫頭的人留下的。
秦恪擡袖掩了下鼻,眸色沉定,搭眼便瞧見左手邊後牆果然有扇窗大開着,底下的木欄上依稀還能瞧見新鮮泥印兒。
這老鼠躲在陰溝裡久了,想來是已經忘了貓兒長的什麼樣,真當自己是個角兒了吧,現下也敢在太歲頭上動起土來。
他左右端詳了幾眼,當瞥見門檻上那點極易被忽略的粉末時,唇間的勾挑已變成了沉冷的谑笑。
俯身下去,指尖撚了撚那搓粉末,确實是那股甜腥味。
費盡心思的遮掩,瞧着還真像那麼回事兒,隻可惜動了不該動的人,現下想瞞已瞞不住了。
袍袖一拂,轉身便出了寝舍,徑直往最西頭的那間落了鎖的那間屋子去了。
纖長的手指輕輕在那陳舊的銅鎖上一彈,木門應聲而開的同時,他微微偏側過頭,擡袖掩住口鼻。
一陣風裹着灰塵撲面而來,他厭棄地揮袖扇了扇,才走了進去。
這間屋子不大,裡面堆滿了陳年舊物,在長案後,他找到了入口。
望着不知通向何處的暗道,秦恪不由狹起眸。
順着台階走了許久,轉了幾次彎,腳下似變成了泥地。
四下裡一片黑暗,他估摸着這裡應該是西廂下面的山丘,被人鑿空了,也不知究竟當初的人做這個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為何連山長都不知道,又或者是不願透漏出去。
忽然腳像是踢到東西,随後骨碌碌順着路不知滾去了那兒。
秦恪掏出火折子,看清腳邊的東西竟是些散亂的人骨,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再走了一會兒,便有窸窸窣窣如“潮水”一般的聲響從四面八方朝自己這邊湧來。
幾股“潮水”氣勢洶洶地撲過來,可還沒挨到腳邊,就像被什麼東西阻住,動勢戛然而止,反而着了魔似的往回縮。
亂象一疊疊地傳延向後,那些蟲很快便分崩離析,四處奔散。
秦恪瞬間就明白究竟是個什麼緣故,當下呵笑一聲,不緊不慢,閑庭信步一般朝鋪天蓋地的蟲群走過去。
果然,那些蟲對他全然視而不見,在他所經之處,反而飛竄起來,躲之猶恐不及。
他低頭看了一眼還紮着針的心口,怨不得那丫頭說自己身上的蠱蟲極為兇險,瞧現下這架勢,群蟲都避之不及,還真是說得一點都不錯。
這些蟲倒是挺識時務的,反倒有些人,幾斤幾兩自個兒都拎不清。
很快就聽一個冷沉的聲音傳來:“嘁,沒想到還真找來了,應天府的解元公,果真是名不虛傳。”
緊跟着洞壁上的燭火接二連三亮了起來,秦恪不由得狹了狹眸,過了小半晌才看清四周。
這裡被布置成了一間屋子,有床榻還有桌椅,失蹤多日的王晉雲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而他腳邊躺着的,正是蕭曼。
她被繩子綁住了手腳,嘴裡也塞了東西,此刻正不住沖自己使眼色。
“晉雲兄怎麼在這兒?”他故作驚訝。
王晉雲并沒有答話,而是皺眉歪着頭,打量了他好半晌,尤其目光在他心口上的銀針徘徊良久,到後來像是想明白了什麼,臉上的冷色竟忽然轉淡,唇角還挑挑地向上揚。
“倒是秦兄真讓人驚訝,居然連這些蠱蟲都怕你,你這身上怕不會也有隻蠱吧?”
“晉雲兄,那些案子是你做下的麼?”他雖是問着王晉雲,可目光卻是落在蕭曼身上。
她在這兒,自己還真不好動手,啧。
“他們都該死!你們都不知道那些人面獸心的人從前都幹過什麼!”提及這些,王晉雲的心緒一下就被觸動了,“呵,就那樣的敗類,居然也配讀聖賢書!”
秦恪索性也不靠近,就站在那兒:“他們若真是犯了法,自會有朝廷的律法來懲治他們,晉雲兄,你這般卻是毀了自己的前程。”
這番話,王晉雲自是嗤之以鼻:“呵,官官相護,這世間就沒有王法公道!”
秦恪眉梢一挑:“晉雲兄這話就錯了,大理寺蕭寺卿就是斷獄神手,青天在世,有何冤情你隻管去找蕭寺卿,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雖然蕭曼此刻不能言語,但秦恪的這番話卻是讓她忍不住都連連點頭。
“呵,隻可惜一切都太晚了……這條路,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王晉雲說着,便俯身一把揪住蕭曼,将她從地上拉拽起來,拖着往床榻那邊走。
“若不是這個仵作,一切都會水到渠成,所有的案子全都會成為謎團,鬼仙也好,女鬼也好,誰也不會疑心到我身上,隻會當我也被害了,可就是因為這個仵作!蕭用霖現在懷疑我了,沒準用不了多久,大理寺的人就會來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