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的老小區了。
當年随父母搬來的時候,入住率不到三成,小區裡靜得能聽見蚊子叫。周圍連公交車站都還沒有修,爸爸上班都是開車去。媽媽買菜,步行要走上二十多分鐘的路。
時過境遷,周邊早已是成熟的大型社區,商場、菜市場、超市、步行街、地鐵站、公交車站……應有盡有。而這個小區,則變成了夾在林立的高樓大廈中好死賴活着的陪襯品。
為數不多的幾棟居民樓,外牆瓷磚髒舊不堪且已脫落了不少,更别提植被稀疏零落的小區環境一點兒不講究,塑料袋、果皮、紙屑……在低矮的草叢裡随處可見。
除此外,樓道内撕了貼貼了撕的治療淋病性病陽痿等牛皮藓廣告留下的斑駁印迹,也是十分讓人心煩的。
唯一可取的就是還留在這裡居住的大多是念舊的随小區老去的人們,所以鄰居基本都認識。平時東家長西家短,很親切,還随時能相互幫襯。
這也是趙岚不願意聽秋水的話搬去新房住的主要原因---這裡熟人多。
即使秋水在外頭七年,回老家待的天數一雙手都數得過來,她也能第一眼就喊出這些熟面孔的名字。
好比住在同一棟樓五樓的劉同劉叔叔,現在小孩子們都管他叫劉爺爺了。電梯口碰到,秋水還是按從前的習慣問候一句:“劉叔叔好!”
劉同居然也一眼認出了她:“喲,是秋水呀,閨女這回準備待幾天再走啊?”
“不走了,我已回C市工作了。”
“是嗎?那很好啊,一個人漂泊在外很苦的。”劉同見她手上提着一袋子蔬菜,說:“看樣子你現在是和媽媽一起住?這也很好啊。以後你媽媽要再有個頭疼腦熱肚子痛什麼的,也有人能及時發現,床前照顧她了。”
平時趙岚跟人聊女兒的多,聊個人私事的少,所以劉同這些老鄰居們還不知道她要二婚了。而秋水也即将搬出這個小區,不再同媽媽住一起。
媽媽,即将要交給另一個男人照顧了。
既然趙岚沒說,秋水也不好将這件事情提前洩露出去,反正以後劉叔叔他們會在小區裡碰到媽媽同那位繼父一起散步的。
秋水含笑點頭:“是啊,之前給叔叔阿姨們添了不少麻煩,謝謝你們了。”
“麻煩啥?鄰裡之間,舉手之勞而已。”
……
秋水打開門回到家,趙岚正在收拾屋子。
這是準備要布置婚房了呢。
雖然不準備置辦酒席宴請賓客,可家裡面總要裝扮一下的---門窗上必不可少要貼幾張大紅雙喜,天花闆下挂幾串彩色氣球,桌上擺一束漂亮的鮮花……結婚這樣的人生大事,一定要有點儀式感。
結婚……
隻要一想到這兩個字,趙岚就老臉一紅。
秋水放下挎包,将塑料袋裡的蔬菜肉食分類放入冰箱後,出來加入她。
自己的東西要打包帶走,媽媽房間裡的東西,該扔就扔,該藏的就藏,特别是爸爸的舊物。
繼父要住進來,還留着前任的東西,無論怎樣都是對現任的不尊重吧。
看趙岚将衣服一件件重新折疊好後又努力塞進衣櫃裡去,秋水無奈道:“媽,這些衣服早就過時了,扔了吧。你看衣櫃都放不下了,到時候張叔叔搬進來,他的東西又往哪裡擱?”
“你不是要搬走?”趙岚脫口就道,“一個房間還不夠他放的?”
秋水忍俊不禁,“是,可我這千瓦電燈泡都走了,你還是打算一結婚就和張叔叔分房睡嗎?”
這套房子兩室一廳,套内隻有六十多平米。但是别看小,這在當年是很稀奇的,因為是C市少有的電梯房呢。
話分兩頭。
房子這麼小,若真是一家人倒沒什麼,可畢竟對方是繼父。她這麼大的人了,要在家裡看到那老兩口恩恩愛愛,雙方都很尴尬,所以跟趙岚商量了後,秋水預備搬出去住。
聞言,趙岚臉上閃過不自在。
“所以,你倆的東西得放一間屋子一個櫃子裡才能有助于夫妻關系和諧不是?” 秋水嘻嘻笑道。
趙岚于是紅着臉将櫃子裡的衣服又抱出來放在床上,挑挑揀揀,仍是舍不得扔。
秋水隻好一邊故意吐槽款式和顔色,并親自動手,這才終于清出來一大推要扔的舊衣裳。
“都好好的還能穿,扔了怪可惜啊。當年你爸爸給我買衣服很舍得花錢,大多都是好幾百塊錢一件的呢。”趙岚抖着一件大衣上上下下看,“這件羽絨服,當初買成一千五,你知道吧?穿了這麼多年,你看,它還新嶄嶄的。”
秋水看了眼媽媽,暗暗歎息,說:“别心疼了,媽,我這就聯系快遞公司的人來收。這些衣服咱都捐給貧困山區的人,你在做好事呢。”
趙岚聽罷,愁苦的臉才露出些許笑容:“這還好點。”
秋水于是将衣服從她手上扯過來,又出屋子去找了個編制袋。母女倆齊動手,将床上一大堆舊衣服揉進口袋裡,袋子捆紮好。
再看衣櫃,清清爽爽,空出來好多空間。
“你倆結婚,張叔叔肯定會給你買新衣服的,櫃子清出來正正好。”
爾後秋水攬住媽媽的肩膀,溫柔道:“媽,你以後少在張叔叔面前提爸爸了吧,尤其是和他比較的話,盡量都不要說了,改掉這個習慣。”
“……”趙岚斂起笑容,點了點頭。
男人都不太喜歡女人拿自己同另一個男人比較的,的确是該改掉總提起秋水爸爸的毛病了。
收拾完了趙岚的房間,秋水也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趙岚過來幫她把東西裝箱子打包,秋水趁機問:“媽,你和張叔叔是怎麼好上的啊?這都已經扯了結婚證了,也該告訴我了吧。感覺很快啊,你是不是也學我們年輕人,追求快餐愛情?”秋水半開玩笑道。
打聽她媽媽是不是因為自己才要結這個婚,秋水可謂絞盡腦汁。
趙岚好像變聰明了,一直支吾不願說。
但看她提起那人時就像少女般流露出羞澀模樣,似乎對男方也不是沒感情,而是感情很好。
秋水愈加好奇。
趙岚在床邊坐下來,手裡疊衣服的動作不自覺地放緩了。
她嘴角噙着溫柔的微笑,低眉道:“咳,還不是我們老闆娘,也就是你張叔叔那個表姐将我和他生拉硬扯上的。”
曾經,在秋水壓力巨大的時候,她控訴媽媽是巨嬰,趙岚深深悔悟。秋水離開C市去了首都上大學,為維持最後的尊嚴她硬是沒跟着女兒去。獨自留在C市後,沒了依靠,她就鼓起勇氣嘗試着走出失去丈夫的陰霾,走出房間去接觸社會,并在一家汽修廠做了名出納。
她以前是學會計的,中專文化水平,要做出納,稍稍複習下财務知識就能勝任了。
當時的她提出的工資要求不高,隻求不成為秋水的包袱,能糊口,汽修廠老闆就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