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鲲走在最前面,黑色短袖,黑色工裝褲,脖子上挂着根銀色的鍊子,嘴裡噙着笑叼着根狗尾巴草,單手揣兜,走得目中無人。
後面緊跟着的是張更,她記得很清楚,現在染了一頭黃毛,臉上的疤痕兇相畢露。逮着人就問要不要一起玩。
這是什麼八十年代古惑仔啊,郁祈安見狀轉頭就走,可還是被眼尖的張更給看到。
“前面穿白T恤,牛仔褲的妹妹,跑什麼啊?和哥聊聊有什麼煩惱。”
齊鲲掠了她一眼,挺久不見,長高了些,頭發也留長了,剛好及肩,柔順地披在身後。
聽見後面一陣哄笑,郁祈安沒有停步,悶着頭往前走。
張更“欸”了一聲,兩步上去想抓住她。
“更子!”
被齊鲲厲聲喊住。
他望了眼,小姑娘跑得還挺快,埋頭嗤笑一聲,“我的人也敢動?”
張更不明所以,回頭再看,郁祈安影兒都沒了。他不知道這個人是齊鲲什麼人。
“郁祈安?”
張更隻見過郁祈安兩面,沒認真看過她長什麼樣子。隻是知道齊鲲有這麼個親戚,其餘的齊鲲不說,他也沒多問。
“鲲哥,下回帶妹子出來混個臉熟,不免認錯人了。”
齊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再說吧,現在人要中考,你以為都和你一樣閑。”
自那以後,郁祈安很少走這條巷子。但她不知道,自那以後,她可以在這裡暢通無阻,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齊鲲有個妹妹,叫郁祈安。
“媽,你在聽我說嗎?我說齊鲲現在混得厲害,你不要太相信他。”
孟立楠心不在焉,被郁祈安推了一把,護痛地倒抽一口冷氣。郁祈安眼神微動,掀開她的袖管,手上青一團紫一團,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像個迷彩服刺在了身上。
“郁新生幹的?”她使勁眨眼睛,控制住溫熱的液體不讓流出。
她很久沒哭過了,因為知道哭并沒有用,還很吵。
“齊鲲小的時候那麼乖,沒人管他才長成這樣。他一個人在外面不硬氣點,難不成讓人欺負嗎?沒給家裡惹事就好了。”
郁祈安此時無心告齊鲲的狀,紅着眼睛,壓着嗓門,“媽!”
孟立楠眼睛沒有聚焦,眨也不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有些失神,聽到這一聲媽,看向郁祈安。
她的聲音空洞洞的,從喉嚨深處發出,帶着幾分詢問,“祈安,你說離婚後,一切會好嗎?”
郁祈安額角抽了抽,有些難以置信。
會不會好她不知道,畢竟離婚後,母女倆就斷了财路,但是,一定不會每天提心吊膽,不用承擔無來由的怒火,不必過着這樣寄人籬下的生活。
“吱呀”一聲,門被風吹開,大門一直忘了上鎖,虛掩着。
門邊有片陰影,颀長的身影,男人雙手抱胸站在門口。逆着光,看不清他臉上的喜怒,郁祈安眼角跳了跳。
不知道齊鲲什麼時候來的,站在門邊多久。
“齊鲲回來啦?”孟立楠向門邊看了眼,緩聲說。
“嗯,我回來拿換洗的衣服,馬上就走。路過菜場,買了些提子,還挺甜。”
齊鲲把手裡的青提放在餐桌上,好像什麼都沒聽到,若無其事的模樣,徑直走進他們的房間。
不過立馬郁祈安就知道齊鲲不止聽到她們的對話,還聽完了全程。
她晚上回房間休息的時候,習慣性拉開零食櫃看看還剩多少。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被齊鲲一掃而空。
他還留了張紙條,紙條上隻有四個字:
少說閑話。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齊鲲的字,齊鲲初三那年還妄圖教會她一些習題,那時齊鲲的手還很糙,像是很久沒寫字了,握筆姿勢十分别扭,寫出來的字也歪歪斜斜的。
轉眼再看到他的字,他已經轉學去職高,學的是電工,但這一手字卻越來越遒勁有力,仿佛刻意練過,筆畫之間滲入齊鲲這個人的氣質,散漫不羁,又蒼勁雄健。
郁祈安一時失了神,不過以齊鲲的性子,應該不至于去郁新生面前嚼舌根,那拿她的零食算個什麼回事。
她懶洋洋躺在床上,窗戶與床闆之間不到一米的地闆上還鋪着地毯,齊鲲雖然很少回來,但他的“床位”還是象征性留着。
郁祈安翻下床,躺在齊鲲的位置上,這裡視野很好,透過落地窗可以将外面的夜色看個一幹二淨,但現在就算是她,也稍微有些擁擠。
她擡起手枕在腦後,齊鲲這家夥一天到晚到底想的是什麼,為什麼會敲開她家的門,為什麼要留下來。
又為什麼要搶她的零食......
陷入沉思她又想吃一顆泡泡糖,但齊鲲一顆都沒給她剩,郁祈安陰沉着臉出去洗了幾顆青提。
“強盜,小氣鬼,街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