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那我摘助聽器了。”
郁祈安放下助聽器,重新躺會床上,齊鲲才小聲道:“嗯,晚安。”
他并不稀奇郁新生給他的錢,留在這個家頂多是可憐兩母女,今晚之後,這個地鋪就不會再有人睡了,他們之間将徹底沒了關系。
他始終是要走的,他不屬于郁家,也不屬于這個小城。
還沒閉上眼,餘光掃到郁祈安的手腳伸出床沿,在他上方懸空,他皺了皺眉,這家夥今晚睡覺不踏實啊。
正準備起身給她推回去,郁祈安一個翻身,重重降落在他身上,女孩太瘦了,手肘的骨骼硌得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郁祈安從夢中驚醒,看到下面的齊鲲還是吓了一大跳,“對不起對不起”,她掙紮着起身,手胡亂一撐,剛好壓在齊鲲手腕,又滑落。
她膝蓋在地上胡亂找支點,掙紮着又要起身,卻感覺身下的齊鲲一緊,好像弄疼他了。
一雙有力的大手将她扣下,她的耳朵沒有完全失聰,湊在耳邊是可以聽見聲響的。齊鲲的嘴唇在耳鬓翕張,癢癢的,他倒抽一口冷氣,咬着牙:“别動,疼。”
呼出的熱氣弄得她耳邊癢癢的,齊鲲是真的被這一砸,還有一撞給弄疼了。郁祈安擔心他身上的傷,隻得暫時把頭貼在緊緻的胸膛上,臉上暈出一圈紅霞,聽見不知是齊鲲還是自己的心跳,頻率明顯加快。
他們雖說一直住一間房,卻像兩個租客,從沒有這麼近距離接觸過。
夜色很暗,其他感官無限放大,齊鲲明顯感受到她安靜地俯在他身上,連呼吸都刻意控制,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她身上柔軟的線條與他嚴絲合縫相貼,他也聽見了那異常的心跳。
齊鲲一側身,将女孩滑落在地上,指了指床,讓她上去。要是他沒在下面睡,今天不得摔出鼻血來。
郁祈安迷迷糊糊爬上去,她心寬,睡得很沉,一覺天明,醒的時候齊鲲已經走了。
但是房間裡明顯不對勁,她爬過去看地上。
地鋪收走了,堅硬光滑的地闆冷冰冰地顯露。
衣櫃裡也沒有齊鲲的衣服了,她當時和齊鲲争搶衣櫃,隻留給他一小塊空位,好在齊鲲衣服不多,但也填的滿滿的,現在忽然空出,好像多了很大一塊空位,顯得空落落的。
抽屜裡倒是塞滿了零食,齊鲲昨天回來塞了很多青提味口香糖,之前為了省錢買的都是組合裝,剩下很多草莓味的都被齊鲲帶走了。
他離開得突然,和來的時候一樣,一聲招呼不打,消失地徹徹底底。
也忘記問他畢業後有什麼打算,他說過遲早要走的,應該會離開吧,世界那麼大,難道就再也不見了嗎。之前一直很讨厭他這個不速之客,可現在不告而别卻讓郁祈安想起很多往事。
他初三的時候成績很好,孟立楠給了他一根戒尺教郁祈安做題,他好像一次都沒用過,反而戒尺在郁祈安手裡玩得包漿;他高一的時候買了輛自行車,郁祈安的自行車是他教會的。他雖然臉很臭,但好像總是有求必應……
如果郁祈安不去找他,他這輩子都可能不會來見她,畢竟有求于人的一直是她。
但一天下課後,碰巧在班主任辦公室遇到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與齊鲲還有些淵源。齊鲲在職高沒留下任何家庭信息,班主任想請家長都沒辦法,隻有來原學校看看。
據說他翹了太多次課了。
郁祈安懵懵懂懂地答應齊鲲班主任的請求,卻不知道怎麼和孟立楠開這個口。校服下擺的拉鍊被她無意識地玩弄,一不小心劃過指腹,擠出一道紅印子,她慌忙甩手,擡頭卻在一線牽的招牌下。
像是鬼使神差一般,她踏了進去,三杯在前台坐着,見是郁祈安給她指了指齊鲲的位置,繼續埋頭看漫畫。
“鲲哥,你這家夥夠長情啊,聊這麼幾天不換人的。”張更伸長了脖子看齊鲲面前的屏幕,上面是社交軟件的聊天界面,齊鲲的頭像是經典的金色短發男,對面是一個玫瑰色頭發的女生。
“看個屁,我們這是正經聊天,沒你那麼騷。”
齊鲲單手包住張更的頭往旁邊塞,兩人打打鬧鬧,忽然旁邊傳來女生軟糯糯的反抗聲,像是網吧的不良青年招惹小姑娘。
他不太愛管這些閑事,也看不上這些人,濃眉緊皺,伸手拿起桌面的耳機就要帶上。
“齊鲲。”
是郁祈安的聲音。
他猛然停住,倏地站起,朝聲音的方向看去,兩個拽得二五八萬的人把郁祈安堵在巷道中間,女孩身上的校服還沒換,雙手緊捏着雙肩包肩帶。
而那兩人座位上的包裡,未拉緊的一角露出一截衣服的顔色有點眼熟。
忽然一條餅幹旋轉飛來,打在其中一人的腦門正中,把在場的人都吓了一跳。伴着齊鲲懶倦又陰森的語氣:“成年了嗎?在這兒混,身份證拿出來。”
齊鲲繃着腮幫,舌尖刮過槽牙,一臉陰鸷。他長得很高,常年在外混迹,膚色成淺蜜色,腿長挺拔,穿着寬松灰色連帽衫,帽子吊兒郎當扣在寸頭上,目光裡沒有一絲耐性。
郁祈安看得出神,雖說有心裡預期,這樣的齊鲲還是超出她的預料。
齊鲲一把攬過她的胳膊,她幾乎是被提着出了網吧,齊鲲皺眉眯眼看向房檐,月色漸暗。
“昨晚沒說清楚?還來找我幹什麼?”
“你班主任找到我,說要請家長。”
齊鲲冷哼一聲,聲音戲谑:“你沒告訴他我沒家長?”
郁祈安埋頭咬唇不說話,一臉憋屈的樣子,她隻是來好心提醒他。
“我知道怎麼辦,天黑了快回去。”
她的任務達到了,便也沒多說什麼,擰着脾氣往回走,誰欠誰的。
齊鲲虛着眼睛看見女孩的身影快要沒入黑暗,這條巷子太老舊,隻有月光照路,旁邊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藍白相間的校服下,小姑娘腳步細碎,背影卻強裝無畏,挺得筆直,和頭上一彎月亮一樣清冷。
之前和張更他們吵吵鬧鬧地出沒,怎麼不覺得這裡有這麼冷清。
唉,他歎了口氣。
月亮怎麼不亮點。
也沒回屋拿外套,他縮着脖子,跟了上去,幾步就走在了郁祈安後面,不遠不近地跟着。
電腦屏幕上,對面的女生發了一連串問号,最後沒人理她,氣急敗壞直接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