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裡下起了雪,次日一早,白茫茫一片。按照習俗,大年初二南有音與徐寂甯要去南家拜訪,馬車一大早就在徐府門口候着了。
南有音興沖沖地鑽進馬車,一掀車簾,卷進一陣冷風,吹得車内的徐寂甯小小打了個寒顫。
南有音毫不猶豫地擠到了徐寂甯身邊:“你很冷嗎?那我挨着你好啦,我很暖和。”
南有音湊得太近了,徐寂甯都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氣了,這讓他心裡有些發癢,他推了她一把:“車上的空多着呢。”
南有音不依不饒:“可我偏要挨着你。”
她耍賴一般倚在徐寂甯身上,徐寂甯拘謹地不敢動彈了,但他沒能拘謹太久,畢竟南有音不是一個會乖乖坐着不動的人,很快對馬車的探索欲占領了她的頭腦,她不再靠着徐寂甯,而是好奇的到處摸索。
她敲敲木質的車廂,又摸摸車廂座位,然後摸到了徐寂甯的小腿,出于某些古怪的理由,她順手捏了捏徐寂甯的小腿肚子。
這讓原本閉目養神的徐寂甯忍無可忍:“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南有音無辜道:“我隻是好奇你家馬車上有沒有暗格之類的東西,話本子裡就經常這樣寫,會把一些機密或者武器藏在馬車暗格裡。”
徐寂甯無語道:“話本裡的故事怎麼能當真。”
“可是你爹足夠位高權重了吧,你們徐家的馬車當真沒有什麼暗格?”南有音眯着眼審視徐寂甯,“說不定是因為這種事關系老爺的性命安全,所以不能随便告訴我吧!”
徐寂甯忍不住樂了:“哪有這種事兒,話本子裡關于官府權貴的故事大多是杜撰,誇張到荒唐。”
南有音表示否認:“話本裡才沒有誇張呢!我來京城之後知道的最誇張的事是太太那件毛絨絨大氅竟然值八百兩銀子,一開始松梯告訴我我還不相信,一件衣裳,我爹不吃不喝攢五年的俸祿也買不起。”
話音剛落,南有音捕捉到了徐寂甯臉上細微的表情波動,他微微瞪大了一下眼睛。
“喂!你什麼意思!”南有音驚恐道,“你不會覺得我爹五年俸祿買不起太太一件衣服很誇張吧?”
徐寂甯皺眉微微點頭:“你家,不至于那麼窮吧……”
“我家不窮!”南有音頗感氣憤,“我說過了我家不愁吃喝,我家若是算窮,那天下那麼多百姓還怎麼活?”
“咳!”徐寂甯不想被南有音憤怒地眼神注視着,他迅速把話題重新拉回話本子。
“寫話本的人不知道什麼才是揮金如土,隻知道寫飲食頓頓細糧精肉,可杜撰不出五百兩一件的衣服,”南有音并沒有因為徐寂甯轉移話題就此放過他,“更何況,我來了徐府才發現,話本還是說得太含蓄了——”
“——你們何止頓頓細糧精肉,簡直難伺候得很,飯菜有一百八十種講究,舌頭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嬌貴,我要是寫話本子寫什麼纨绔子弟,”南有音眼睛轉了一圈,最終停留在徐寂甯身上,“我就從你身上取材。”
南有音與徐寂甯的馬車後面還跟着兩輛馬車,一輛由松梯和幾個小厮看着,裝着徐夫人和徐老爺送給親家的新年禮物,一輛則是徐寂甯要求的,載着徐府的廚子和食材。
徐寂甯知道南有音那兩句是看不慣他的作風故意說的,他覺得簡直難以同南有音溝通,南有音嫌他的舌頭嬌貴,他還覺得南有音的舌頭遲鈍的像塊石頭,怎麼什麼好壞也嘗不出來,日日隻知道填飽肚子,全然不懂其中滋味。
徐寂甯沒吭聲回複,南有音感到自己剛才是白義憤填膺了一通了,她沒意思的拉開簾子,去看路上的風景。路邊是積雪,路邊樹上是積雪,路邊的房屋上也是積雪,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唯一的調劑品是屋檐下一排排亮晶晶的冰溜子。
南有音漫無目地欣賞着單調的雪景,早晨的太陽光照射在皚皚白雪上折射出迷人的光澤,她盯着看了好久,被晃得頭暈眼漲。
然後難受地捂着眼睛縮起腦袋。
她聽到身旁徐寂甯的聲音:“你怎麼啦?”
“看雪看多了,頭暈。”南有音聲音又小又虛弱,“我想在你身上靠一會兒,可以嗎?”
徐寂甯有些遲疑,但還是答應了,然後在一瞬間感覺身體又僵硬了起來,胳膊腿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放了。
南有音沒有注意徐寂甯心裡的小小變化,捂着眼睛斜斜地将腦袋靠在徐寂甯的肩上,頓時覺得腦袋有了支撐脖子輕松了許多,輕聲說道:“多謝。”
“呃……不必客氣。”
南有音問道:“你為什麼遲疑了一下?”
南有音的聲音很好聽,現在這個好聽的聲音離耳畔格外的近,徐寂甯幾乎能聽清其中喉音中微弱的沙啞。
或許是離得實在近,再開口時聲音不自覺地輕了很多,徐寂甯答道:“我隻是奇怪你怎麼忽然這麼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