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南有音反問。
南老爺忍不住笑了:“徐家那樣的人家,出門都用不着自己走,估計寂甯沒走過那麼遠的路,應該累的不輕。”
南老爺不無懷念的想起若幹年前與徐寂甯的父親徐朗共事的經曆,他通過徐朗可算見識了京城公子哥兒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有一年大旱,井裡水濁了,每日都要走一公裡挑水,徐朗雖然個子高,卻一桶水也挑不起來,隻得麻煩南晨頌幫他,叫他在家等着他心裡過意不去,陪着南晨頌來回走了幾趟山路,倒把腳上磨出泡來。
南老爺理順南有音打結的發絲,問道:“徐家人對你好嗎?”
“挺好的,我和大哥家的兩個小侄子關系最好。”
“你平時見得到徐老爺嗎?他身子骨怎樣?”
“很少見,他總是忙公務,本就很少回府,就算他在府裡,我有事也是見徐太太,”南有音回憶着她跟徐老爺見得寥寥幾面,說道,“徐老爺的身體嘛,我看不出什麼毛病,隻是感覺他沒太有活力。”
南有音一直覺得徐老爺的兩隻眼睛像兩口古井,毫無波瀾,南老爺說自從徐郎的三女兒走了之後人就那樣了,像是被抽走了半條魂一樣。
“爹,你問徐老爺做什麼,該不會想跟他叙叙舊?”
南老爺問南有音想梳什麼樣的發髻,得到南有音的回答後他一邊忙着打理頭發,一邊歎氣:“叙什麼舊呀,人家是堂堂禮部尚書,你爹我隻是個不入流的小官,跟他差距太大了,早說不上話了。”
“可是你和他是親家呀。”
“隻怪你爹沒本事沒運氣,幾十年了,還是小官,連累着你和玉振跟着受苦。”南老爺最後為女兒發髻插上一隻簪子裝點了一下。
“怎麼會呢?若不是爹,我和玉振還不知道在哪兒吃西北風呢!”南有音激烈地抗議,她和玉振年幼時都吃不飽肚子,南老爺收留了他們兩人,他們才擁有了吃飽喝足的生活。
“你如今嫁到徐府,後半生可以衣食無憂了,隻是你弟弟,”南老爺重重歎了口氣,“他讀書實在是不上路,腦袋裡裝的不知是些什麼東西,指望他科舉是白搭了,但我人微言輕,又沒法替他謀個職位,隻好指望咱們跟徐府攀上關系,好讓徐老爺幫玉振一把——”
“今中午酒席上我原本想趁着喝酒找機會給寂甯提一嘴,想從他嘴裡探探徐老爺的意思,”南老爺苦笑一下,“結果玉振這小子不知搞些什麼,先把我給醉了,讓我什麼也沒來得及說。”
南有音摸了摸腦後的發髻,她不用鏡子,就知道自己這頭發必然是盤得極好,她對父親的水平毫無懷疑。南夫人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出身,自己的頭發還需要别人替她梳,更不怎會給女兒梳頭,因此南有音的頭發自小就是父親為她梳,後玉振也學着給她梳頭,隻是手藝始終不如父親。
南有音記得出嫁那日就是父親給她梳的頭發,那一天父親用了格外長的時間為她梳頭,彼時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她的長發,有節奏感的摩擦聲聽得她昏昏欲睡,她還沒有意識到第二天為她盤發的不再是父親了。
望着父親因過量飲酒而蠟黃的臉,她終究是心裡有些不忍,對南老爺說道:“玉振的事我去問問甯哥哥。”
“阿音,難為你了,”南老爺苦笑道,“你在徐府孤孤單單的,我和你娘也沒有什麼門第背景能為你撐腰……”
“别這樣說,”南有音輕輕打斷父親,“當年你和母親回宗族挑一個孩子過繼,若不是你們憐憫流浪的我,說不定我現在早死了。”
“胡說!”南老爺信誓旦旦道,“我的女兒阿音最有福分,不論如何都會長命百歲。”
“那我爹也是!”南有音開心地笑了,她與父親又說了些徐府的瑣事,說着說着說到了尚書徐朗,南老爺歎氣說徐家三小姐死後徐朗的仕途也開始逐漸枯萎,雖然不像過去那樣風光,但為玉振安排還是綽綽有餘。
話音剛落,書房的門“咣當”一聲被打開了,南玉振裹挾着一陣冷風闖了進來,他聽到了南老爺後半截話,怒氣滔天。
“爹,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要為我求仕途,更沒有必要把姐姐送到徐府為我鋪路!”他拉着南有音的手腕,怒氣沖沖地拽着她大步離開書房,出門前南有音又回頭看了一眼,父親縮在一處陰影裡,顯得無比的蒼老頹唐。
“你不要聽爹的!”南玉振大聲說。
南有音嘗試緩和一下:“爹也是為你着想,畢竟你讀書确實不好”
“我不需要!”南玉振惡狠狠道,“天下又不是隻有科考這一條路子!”
他壓着怒氣說道:“姐姐,你不要為了我在徐家低聲下氣,你要昂着頭,挺直腰闆,你要在徐家過得不好就回來,不用顧忌爹,我會向着你的。”
“我在徐府挺好的,”南有音再次解釋,“我願意嫁給徐寂甯是因為我喜歡他,不是因為爹或者其他的。”
南玉振盯着姐姐質問道:“徐寂甯有什麼好的?”
“他……”南有音一時說不出什麼。
南玉振恨恨道:“你看,他對你也就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