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南有音和徐寂甯之間好像變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麼也沒變,他們還是一起出行,繼續南下,最大的不同就是住客棧時,南有音會訂兩個房間,她一間,徐寂甯一間。
這一舉動造成了一些讓南有音哭笑不得的小小麻煩,畢竟他們對外仍是以夫妻關系示人,而分房便勾起了一些愛打聽閑事的人的好奇人,有人猜是夫妻兩個鬧矛盾,于是徐寂甯耳邊時常聽到諸如“出門在外,當丈夫的要多體貼妻子”以及“不管什麼事,你得先去低頭”之類的話,有人猜是南有音懷孕了兩人才分房,于是徐寂甯耳邊也時不時會有“你太太都懷孕了,就别帶她來回奔波了”以及“頭一次吧,你個馬上要當爹的也不知道扶着妻子上樓梯”之類的話。
這些誤會每次都讓徐寂甯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他去找南有音,南有音手裡拿着最新買的話本子笑得前仰後合,她說反正咱們一個地兒頂多停一天,又沒人認識你,你忍忍得了。
于是徐寂甯就這樣忍着忍着,一直忍到了嶺南路眉洲府的末山縣。
或許是臨近海港的緣故,末山的主城内一片繁華,街上商販極多,人流如織,碼頭處偶爾還能見到外國的商船。
在格外繁榮的地方,相應的物價就不會太低,徐寂甯又是對吃住極為挑剔的主兒,南有音隻好選了末山城一家非常好的客棧,在店家問她要幾間房時,高昂的價格讓她幾乎猶豫究竟是要一間房還是要兩間房了,最後她算計了一下徐太太給他們的路費,發現無論怎麼花都是綽綽有餘,于是一揮手,豪氣地訂了兩間上房。
南有音的房間窗戶朝南,她幾乎每天都倚在床邊看海,看遠遠的看着碼頭上各式各樣的船和人,她對徐寂甯說她有了新的理想,她不光想學會騎馬了,她還想有一輛船。
她把徐寂甯叫到她的房間,把他拉到窗邊,她指着海天交接處說:“這樣我就能去更遠的地方了,樓下來吃飯的胡人說他的家鄉就在海的另一邊,那裡全是跟他一樣黃頭發的人。”
帶着淡淡鹹味的海風和海鷗稀稀拉拉的叫聲一同從窗戶裡灌進來,南有音和徐寂甯趴在窗戶邊看着海面白色的浪花,一波又一波湧上岸,然後消失在沙灘上,兩人都很閑适,也都無所事事,他們靜靜注視着海面,靜靜看着天色變化,傍晚時分,夏季白晝的燠熱漸漸散去,在這種時刻,時間好像也會變得溫柔,空中流動的風也會帶上幾絲暧昧的氣息。
海風吹起南有音額前的碎發,她擡手将碎發撩到耳後,發現徐寂甯正在看她,她沖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後繼續注視着碼頭,看着一艘帆船駛向遠方,猜測着它的終點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神秘國度。
陽光明晃晃地灑在南有音的臉上,讓她的皮膚好像散發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她沖徐寂甯微微笑了一下,陽光使得她微微彎起的眼睛顔色很淺,很幹淨,像是靠近岸邊的清澈海面,讓徐寂甯心跳莫名地空了一拍。
他順着南有音的目光看向海面,同她一起目送那隻帆船,一直到那隻小船在視線中變成一個點兒,最後消失。
兩人都沒有說話,也都沒有打破海風輕撫的甯靜傍晚,直到紫紅色的晚霞逐漸消散,碼頭上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燈火。
南有音關上窗戶,點起屋内的燈,昏暗屋内驟然亮起的光芒使得傍晚的惬意漸漸消退了,南有音和徐寂甯都不得不思考一個現實問題,他們兩個還要在末山待多久,雖然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很喜歡這種閑适又甯靜的生活,但皇帝的命令還懸在頭上。
皇帝送去徐府的密旨很簡短,隻說要徐寂甯去末山,配合新上任的嶺南路巡撫薛停展開暗中調查,但要調查什麼,調查的目的是什麼全然沒有交代。
臨行前徐寂甯與父親、大哥還有二哥讨論過,二哥說大概率是跟嶺南的永安王有關,永安王的封地廣大,近年來上貢屢屢遲到,皇帝大概是要借着度田和普查人口的由頭對永安王采取點手段了。
徐寂甯覺得二哥說得有道理,但真正到了末山後他卻不知該從何下手,末山上屬眉洲府,雖然也是在永安王的封地内,但也是邊緣地區,與永安王府所在白坪州相距幾乎一百多裡,徐寂甯不覺得他在末山這個小城能查出一百多裡外的永安王的什麼消息。
他和南有音在末山四天了,也确實一無所獲,期間他試着給薛停發了一封信,但遲遲沒有回音。
“明天你打算去哪兒打聽消息?”南有音問道。
她跟徐寂甯在城中摸不到頭腦的調查,去過當地最有名的飯館,但他們在那裡沒有聽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反而徐寂甯吃魚時不專心挑刺被魚刺卡了,鬧出了不小動靜。
他們也去了當地人常去的酒館,還是沒聽到什麼有用的,反而是南有音湊到台前把說書先生講的話本子聽了個一字不落,隻是愈聽愈覺得乏味,南有音懷疑自己在徐府被三姐徐靜祺精心挑選的那些話本子把口味養刁了,覺得市面上的話本子索然無味起來,甚至恨不得自己提筆把結局修改的動人心弦。
他們也去了當地的賭場,據說末山的三教九流都會混迹于此,在賭場南有音不顧徐寂甯的阻攔上桌嘗試了一次,輸了三把後把錢袋交給了徐寂甯保管,生怕自己忍不住還要繼續,她覺得去賭場是一個很差的主意,倒不是因為她輸了錢,而是她發現在賭場大家都說本地方言,而她和徐寂甯的口音跟當地人完全不同,顯得無比的格格不入與怪異,尤其是徐寂甯,不光聽不懂當地的方言,還一口标準的官話,叫人一聽就知道他是京城人。
“飯館,酒館,賭場,”南有音扳着指頭數道,“下一個就該輪到青樓了。”
她臉上露出狡黠地壞笑:“我和你一塊逛青樓會不會很奇怪?”
“不過你自己去也可以,畢竟你……”南有音笑得意味深長。
徐寂甯下意識追問:“我怎麼?”
南有音一翻眼睛說道:“總覺得你去青樓跟太監上青樓差不多吧,其實我到現在還懷疑你是不是不舉之類的。”
“這叫什麼話。”徐寂甯有些尴尬,轉而說道,“還是再等幾天,看看薛大人會不會回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