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困倦之中模糊地尋思被子裡有兩個人就是格外地暖和,全然沒有察覺到徐寂甯身體僵硬,因為她下意識靠近熱源,将腦袋埋進了徐寂甯的胸口。
“咳,有音。”徐寂甯的聲音暗啞低沉。
“别說話。”南有音眼睛沒有睜開,皺着眉頭,無力地推了推徐寂甯的肩膀,“你打擾我做夢了。”
“哦……”徐寂甯不敢再吭聲,半晌僵硬地将南有音搭在他肩上的手挪開,然後又向外挪了挪,與南有音拉開一點距離。
但睡夢中的南有音似乎隻想靠近熱源,口中嘟囔着“别跑”,再度向着徐寂甯靠攏。
終于,徐寂甯退無可退,他一邊緊貼着床沿,一邊緊貼着南有音。
他不着痕迹地輕輕一歎。在黑暗中,他臉上無人看見的紅暈漸漸褪去,他小心翼翼伸出胳膊,像是懷抱什麼易碎的珍寶一樣,試探着輕輕摟住了懷裡的姑娘。
他感受她依偎身畔的感覺,恍然間心房滿滿當當,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他傾聽着她的呼吸聲,也陷入了安眠。
次日南有音被徐寂甯上早朝的動靜吵醒,她朦胧中睜開眼,徐寂甯卻溫聲說天還未亮,繼續睡吧。
南有音閉上眼再度睡去,卻莫名感到床榻空蕩蕩的,好像不如昨夜溫暖。
天大亮時,南有音收拾好自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她原是要帶着松梯一塊,但松梯說什麼也不肯,隻把南有音送到門口,便低着頭回去了。
一到南家小院門口,南玉振就先迎了上來,攙扶着姐姐從馬車上下來。
南有音受寵若驚,南玉振則說他是挂記着南有音爬山時的腳傷,南有音在他面前蹦跶了幾下,表示自己已經完全康複:“徐寂甯連着給我上了好多天的藥。”
南玉振冷哼一聲:“不過如此。”
而後他伸長脖子往馬車裡看,似乎在等什麼人從馬車上下來。
“别看了,松梯沒來。”南有音說道。
南玉振問:“她幹嘛去了?”
“呃……”南有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恰逢南老爺與南夫人迎面走來,她便先放下這個問題,與父親母親談笑一番,一直到吃完午飯,南有音才騰出空來單獨與弟弟談談。
南玉振住在南家的西廂房,比南有音那間小了不少,裡面也裝飾的很樸素,但打掃的一塵不染,木質小桌子桌面和椅子扶手都被擦得锃亮。
南有音毫不客氣地占據了弟弟房間裡最柔軟舒适的位置,南玉振則在一邊剝橘子,低着頭仔細地挑出橘子上的白絲。
午後惬意的陽光透入,在南玉振鼻子一側留下一片柔和陰影。
“玉振。”南有音坐直了身子,稍微打破午後懶洋洋的氛圍。
“嗯?”南玉振把剝好的橘子瓣擺好,光照射過去,幾乎能看清其中的果肉與脈絡。
南有音試探道:“你和松梯——”
她還沒說完,南玉振就不假思索地打斷道:“我很喜歡她啊。”
說得痛快又坦蕩。
他擡起眼睛,笑意盈盈:“姐姐,你該不會看不出來吧?”
“我又不是瞎子!”南有音也笑了,她對南玉振的坦然還是頗感欣慰,但欣慰之餘,心底始終隐隐擔憂,“這些問題我也問過松梯。”
“那她怎麼說的?”南玉振眼睛亮亮的。
南有音把松梯的答複都告訴了弟弟:“今天也是,她執意不來。”
說完後她小心翼翼地去觀察弟弟的神情,他眼裡的火焰沒有熄滅,隻是飄搖了一下,而後繼續熊熊燃燒。
“她沒說實話,”南玉振忿忿道,“我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他起身找出紙筆:“我要跟她說清楚。”
南有音對弟弟一向有話直說:“玉振,你有考慮過你和松梯以後怎麼辦嗎?”
南玉振立刻朗聲答道:“自然是明媒正娶,白首到老。”
弟弟直白又熱烈,讓南有音不禁微笑了一下,她沒忍心将現實擺在弟弟面前,而是托着腮看他斟酌詞句,遲遲不落筆。
“你要寫什麼?”她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玉振捏着筆,眉毛蹙着,“我直接寫喜歡她,是不是顯得太輕浮了?”
“大概會吓到她吧。”南有音腦海中浮現出了松梯惶恐不安的神情。
“也是,”南玉振點頭,“不過就算我不寫,她也知道。”
過了很久,南有音都無聊到坐在椅子上小憩了一會兒,睜開眼,發現南玉振還在苦苦思索。
她揉了揉眼睛,無奈道:“又不是叫你作策論,你怎麼還是一個字也沒寫出來?”
南玉振苦惱道:“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南有音伸了個懶腰,倦倦道:“你自己慢慢寫吧。”
她出了西廂房,要去找母親。她與徐寂甯讨論過,徐夫人是一座不可翻閱的高山,玉振與松梯的事,如果想下手,也隻能從南氏夫妻那裡稍作嘗試。
南夫人一見到女兒,話沒說兩句又到了快點生個小孩上,南有音越聽越煩,直接打斷母親,生硬地轉移話題,問道:“媽,你和爹有想過玉振的婚事嗎?”
南夫人明顯一愣,似乎是沒料到女兒會問這種問題:“你問這個做什麼?”
南有音胡謅了借口:“你總是催着我生個孩子,讓玉振生個孩子不也行。”
“玉振是玉振,你是你,你在偌大的徐府,若不生一兒半女的,如何立足?”南夫人很是無奈,“算起來你跟寂甯成親快一年了,你這肚子裡一點動靜也沒有,旁人保不準說你的閑話,勸寂甯再添幾房。”
南有音立刻道:“徐寂甯不是那種人。”
南夫人搖頭,頗為憐愛地撫着女兒的頭發:“他是什麼樣的人,不過完一生是說不準的,何況徐太太也一直等着抱孫子,大概也會另想辦法。”
母親一番話說得南有音心煩意亂起來,她再一次岔開話題,繼續詢問玉振的事。
這次南夫人倒是直接說了:“之前我與你爹也考慮過,近幾年倒也不急,一來玉振年紀還小,二來他還尚未立業,你爹的意思是等到有了一官半職之後再做打算。”
南有音點點頭,又追問:“若是女方比玉振大上幾歲,你們會同意嗎?”
“大上幾歲也無礙。”南夫人有些狐疑,“有音,你問這個究竟是要做什麼?”
南有音沒理會母親的問題,繼續道:“大四五歲也可以嗎?”
南夫人扳着指頭算了算,然後說道:“大四歲可以,但五歲不行。”
“為什麼?”
“你弟弟屬羊,大五歲的剛好屬虎,羊入虎口,不是吉兆。”
不是吉兆?南有音心無端沉了一下。
她直接問道:“媽,若是我想讓玉振娶我的侍女,你覺得怎麼樣?”
南夫人大吃一驚,擡手摸了摸南有音的額頭:“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啊?不着邊際。”
離開南家時南有音捏着南玉振托她捎給松梯的信,總覺得這薄薄一張紙如有萬鈞之重,墜她心裡也惶惶的。
回到徐府時剛剛落日,她先去找了松梯,松梯正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繡帕子,南有音湊過去,看花樣是兩隻蝴蝶。
“天黑了,太費眼睛。”南有音從松梯手裡取過針線,放到針線籃裡,而後又把南玉振那張折了兩折的信箋塞到松梯手裡,“玉振給你的,他囑咐我一定交給你,你也一定要看。”
松梯擡起眼,圓眼睛裡像是蓄着一層水霧,她拈着那張信箋,呆了片刻,才動手打開。
松梯低頭盯着信紙,沉默了很久,久到南有音都看到了信箋上的文字,并非她有意窺視,而是紙上文字稀少卻寫得很大,相當醒目——松梯,姐姐告訴了我你的想法,我的想法你一定也知道吧,不論未來如何,我的心永遠為你而跳動。
“我知道了。”松梯啞聲道,她将信紙重新疊好,擡頭看向南有音,恰好對上她關切的眼神。
松梯兩頰帶着淡淡的紅霞,唇角微微勾起,勉強笑了一下,而後小聲說道:“下次見到玉振時,我親自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南有音有點好奇。
“告訴他……”松梯眼神閃爍,躲開了南有音探尋的視線,嘴上嘟囔什麼廚房怎麼還不送晚飯來,她得去催一催,匆匆地跑了。
徹底挑明了南玉振與松梯的關系後,南有音又惴惴不安了好幾天,然而一切風平浪靜,南有音漸漸覺得自己這種擔心恐怕太過多餘,或許那天徐夫人沒有看到南玉振替松梯摘了樹葉,也或許她壓根不會操心這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