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南有音緊張道。
“我要帶松梯走,逃走,到大家找不到的地方。”南玉振說道。
入冬以後,天氣越來越冷,南玉振的衣服都被雨水濕透了,因寒冷而微微顫抖着,細碎的雨滴從他的睫毛上滑落。
“你……”南有音一時懵住了,她先找了幾件徐寂甯的衣服,想叫南玉振先換上。
南玉振卻很激動,抓着姐姐的手,告訴她,他要帶松梯走,他是認真的:“姐姐,你會幫我們吧?”
南有音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便問道:“你帶她去哪兒?”
“我……我不知道,”南玉振遲疑了一下,“大概是離開京城。”
南有音問:“離開京城之後呢?”
南玉振不太确定:“或許……或許是回我們小時候的家鄉。”
“然後呢?”南有音又問,“你和松梯要怎麼生活?”
南玉振答不上來了,他在京城書讀的不好,同時也身無長技,他十歲就離開家鄉了,早就忘記了谷物蔬果如何種植了,他沒有任何能夠養活自己與松梯的辦法。
或許他有,他可以做些苦力,掙點微薄的收入,但他沒有住所沒有田地,他可以預想到那種貧困的生活,正如他的兒時。
南玉振還記得他的童年,他生在一個家徒四壁的家裡,自出生之後,他從來沒有吃飽的日子,吃糠咽菜在他的童年不是一個形容,而是實實在在的。在被南氏夫妻收養前,他過足了貧困潦倒的日子,偶爾噩夢,便會回到父母養不起孩子将他賣給人牙子的場面。
南玉振眼眸黯淡了,他并非畏懼那種潦倒不堪的窮困,隻是害怕松梯會吃那樣的苦。即便松梯不是什麼千嬌百貴的大小姐,隻是一個丫鬟,他也不願她受苦,更何況大戶人家丫鬟的吃穿用度也往往也比尋常人家的女兒更為精細。
他想到了松梯白淨的手與幹淨的臉龐,他不忍心纖纖玉指上長出陳繭,也不忍如月的肌膚被曬傷。他想帶她走,但不想将她帶到困苦的牢籠,她像他的明月,他不忍叫她沾染塵泥,為此甯願叫她在天邊,而非他的身邊。
他知道松梯跟他走了,等待着他們的會是什麼樣的生活。
“玉振,你想清楚了嗎……” 南有音很少見弟弟這樣失神,心中不忍,輕輕抱住了他,“如果你想清楚了,松梯也答應,我會幫你們的。我有一些金銀首飾,你帶上變賣,能撐一段時間,父親母親那邊,我會照顧,徐府這邊,我也會盡力阻攔他們找到你們。”
熟悉的溫度稍稍驅散了南玉振身體的寒意,但他的心卻一直往寒潭沉去。
“姐姐,”半晌後他喃喃說道,“我沒有能力帶她走,徐夫人為她擇的夫婿好嗎?她不會受苦吧……”
南有音不知道該怎麼說,隻将濕漉漉的弟弟抱得更緊了些,她聽到他的呼吸聲漸漸顫抖,摻雜上嗚咽與無法壓抑的抽泣,她輕輕撫着他的後背,最後自己也忍不住流淚,她扶在他的肩頭,他濕透的衣服也沾濕了她的眼睫。
抽泣聲漸漸低了,南玉振抹了一把眼角,起身道:“姐姐,我要走了。”
“松梯說不定很快就回來了。”南有音說道,“玉振,你想清楚了嗎?”
南玉振張了張嘴,似乎掙紮一番才發出聲音:“我怕見了她會忍不住帶她走。”
“你們若是要走,”南有音顫聲道,“我會幫你的。”
南玉振搖搖頭。
“姐姐,你替我告訴她,”他指着自己的左胸,“無論如何,我總會記得,等有一天……”
他咬着唇道:“等有一天,等我有能力讓她做不染凡塵的明珠時,隻要她願意,我就會……”
“會……”他終究沒有說出會怎樣,或許是将言之有盡的話語留給松梯去補全了。
他擡起眼,又注視着姐姐,深深地望着她:“姐姐,你在徐府不要委屈自己,你不高興,便回家,我……”
他依舊沒說出什麼,隻深深一歎,南有音來不及阻攔,他沖進了屋外的瓢潑大雨,消失在黑夜之中。
南有音挑着燭火,繼續等待,這一夜,無論是松梯還是徐寂甯,都沒有回來。
直到次日,伏在桌子上的南有音被叫醒,是松梯叫醒了她,勸她去床上睡。
見到松梯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南有音卻馬上清醒了。
“你回來了!”她驚道,瞅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分辨不出時間。
松梯道:“時間還早,再休息會兒吧。”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南有音起身,“太太沒為難你吧?”
“太太給我添了些行頭,叫我去試喜服,”松梯别開眼,有些愧疚道,“昨夜回來的,看天晚了,便沒來打攪,今早起來見到屋裡亮着燈,過來看看,才知道少奶奶守了一夜。”
“倒也不是因為别的,”南有音微微一歎,說道,“雲階昨晚來過一趟。”
她将雲階留下的包袱交給松梯,雖是陰天,金玉珠寶也熠熠生輝。
“他說總要鄭重些。”南有音将雲階的話一字不落的傳達,垂眸低低歎道,“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