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南有音與徐寂甯的小女兒,徐戊這一生過得非常精彩,她是祖輩唯一的小孫女,是父母唯一的女兒,是四個哥哥唯一的小妹妹,作為這一代人裡唯一的小姑娘,從一出生就得到了無數人的偏愛,同樣,作為最年幼的,她的一生注定不斷承擔送别的使命。
徐戊的童年回憶多是圍繞在祖母與外祖母膝下,同四個哥哥玩鬧,大哥徐甲比她正好大了一輪,二哥徐乙長她九歲,三哥四哥分别叫徐丙徐丁,是一對雙胞胎,從頭到腳一個模子,比她大五歲,總是耍的她團團轉,而後被父親教訓。
她小時候與大哥徐甲最為親近,大哥相貌出衆,随便一站便是風流倜傥玉樹臨風,不少姑娘芳心暗許,但她與大哥親近不是因為大哥好看,而是因為大哥永遠春風化雨一般,耐心溫柔,不像二哥徐乙一樣牙尖嘴利,他總會耐着性子陪她玩過家家。
若是遇人欺負,徐戊則不會去找大哥,而是先去找二哥徐乙,二哥心眼頗多,什麼都一猜就準,人最機靈,嘴上也最不饒人,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将人氣個半死,徐戊平時不願跟他說話,但他偏偏是最護短的,故而在外受了委屈,徐戊就回家找二哥,叫二哥給她撐場子,奈何二哥隻有嘴巴靈活,往往對面的人氣個半死揮拳而來,二哥隻能帶着她狂奔,有時運氣背了,被揍得鼻青臉腫,回府不敢叫祖母看見,就灰溜溜地去找大哥,大哥隻得一面歎氣,一面熟練地給二人上藥。
後來徐戊和二哥漸漸懂了拳頭的厲害,之後再撐場子,就帶上徐丙和徐丁,這兩人上牆爬樹本領高超,總能搞出些出其不意的花樣。
徐丙徐丁是雙胞胎,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就連南有音有時也很難分辨出兩人,他們與徐戊是親兄妹,性子裡都帶着一樣的不安分不守規矩,祖母林徑幽說他們是随了母親南有音,他們三個不以為然,說父親徐寂甯也不怎麼規矩啊。徐丙與徐丁說他們随父母在外遊曆遊玩時,親眼見到父親爬樹掏鳥窩,讓祖母震驚地好久回不過神來,兄弟二人相視一笑,趁着祖母發愣地功夫又跑走玩了,獨留徐戊一個在祖母跟前聽訓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總之徐戊的幼年就是跟着祖母學着循規蹈矩些,又在四位哥哥的縱容與影響下,學得不規不矩。
徐戊一度很奇怪自己和哥哥的名字,甲乙丙丁戊,按理說後面應該還有己庚辛壬癸,才能湊夠十天幹,于是她很好奇的詢問祖母,難道祖母是想要十個孫輩嗎?
這個問題讓祖母尴尬了很久,後來徐戊才知道大哥二哥不是徐家後人,祖母給二人起了徐甲徐乙的名字是故意敷衍了事,不想後來母親生了三哥四哥,沿用了甲乙,便就是徐丙徐丁還有她徐戊了。
她其實還挺喜歡自己的名字的,二伯徐默安曾告訴她戊土在地為高山,在天則為雲霞,不管是雲霞還是高山,都是她喜歡的,後來她的一生如同登山,曆經磨難方在山巅,又如同雲霞,絢爛後卻是黑夜,她那時想找二伯詢問,是否她的名字裡隐含着一生的判詞,但二伯在她五歲那年騎着白色的鹿飛往天邊了,她信誓旦旦親眼所見,可惜除了母親無人相信。
但在她詢問祖母為何他們兄妹名字是甲乙丙丁戊之後,祖母就給他們改了名字,她從徐戊改成了徐問霞,徐甲改成徐芬雷,徐乙則是徐菲風,徐丙徐松陽,徐丁徐竹星,名字依舊是從甲乙丙丁的意象取來的,但忽然好像正式了不少,此後他們就一直用着新名字,唯有回想童年時才會想起甲乙丙丁戊這些舊稱,又覺得五人的姓名對未來早有預示。
他們兄妹五人不夠幸運,童年生在太平盛世,青年卻未能延續,遭逢天下大亂,徐甲如他名字一般,甲為樹為支柱,有他在,徐氏兄妹無論分散各處,好像總能有家可歸,乙為藤蘿花草,徐乙一生飄零,卻始終柔韌不折,丙為太陽火,丁為燭燈光,徐丙與徐丁一個白日斡旋,一個黑衣夜行,一同簇擁着徐戊一步一步攀登權力的高山。
當然這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徐戊小時候沒有想過那麼多,隻是簡單地盼着快快長大,這樣就能跟着母親與父親四海遊曆了。
母親南有音對她極盡寵愛,以至于父親徐寂甯總是埋怨母親對她太過溺愛,但父親是不敢多說的,母親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掃過來,盯着父親,父親就沒辦法啦。當然父親闆起臉還是有點吓人的,每次父親一闆起臉,徐戊就往母親跟前逃,在母親面前,父親總是……徐戊想不出怎麼形容合适,可能是“看起來乖乖的”?
徐戊喜歡跟着父母遊曆,除去遊山玩水與母親的溺愛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父親的飯菜,她總覺得父親沒有開一家飯館實在令人遺憾,這一點上她和母親達成了共識,都覺得父親是天生的廚子,天賦全在廚藝上了。
徐戊記憶裡的母親是一個愛笑又活潑的女人,他們四海遊曆,母親總能在各地與不同的人說上幾句,她很擅長嬉笑着融入人群之中,但她那雙漂亮的不同尋常的大眼睛,總能讓父親一眼從人堆裡找到她,往往他們從一地動身前往别處時,母親的好人緣已經使得他們不必準備物資,僅憑鄰裡贈送就夠了。
母親有時也會靜坐案前,鋪卷寫作,這時父親就要把她哄到一邊玩去,她知道母親在寫話本子,後來她識字之後,去偷看母親筆下的内容,訝然發現原來母親原來寫過數本名滿天下的話本子。
母親寫完後,父親謄抄,又将母親的手稿小心收藏到一個小匣子裡,多年後父親去世,徐戊曾打開過那隻匣子,裡面整整齊齊的擺放這母親不同時期的手稿,手稿上往往覆着一篇遊記,字迹是父親的,内容則是描摹風景與母親。
徐戊記憶中父母關系甚好,但偶爾也會吵架,但理由往往不可捉摸,比如去西域時,父親會因為母親仰頭多看了一會兒星星而傷神,比如牽馬過橋時,若母親多往江面的船隻看上幾眼,父親會有些許落寞,每每這種時候,母親就會笑着用胳膊肘捅捅父親,說什麼我和你孩子都有了,你還惦記這些虛無缥缈的,若父親還是不樂,母親要麼直截了當的表白,說最愛你之類的肉麻話,要麼不管不顧,親他一口,而後父親就會滿臉通紅,無奈喚一聲母親的閨名“有音”,嘀咕還有人看着呢之類的,母親則會開心大笑,徐戊覺得母親好像挺愛逗父親臉紅的。
徐戊發現父親雖然溫和,但絕不軟弱,出門在外遇事,以禮待人卻又邊界分明,不畏強權不畏暴力,一路也做過不少懲兇除惡的事,但即便父親勇敢明辨,他總在舅舅南玉振那裡吃癟,似乎南玉振專門克制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