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心剜骨——”安流雲用魔杖指着自己的心髒，施放了一個之前從未釋放出的魔咒——三大不可饒恕咒之一的鑽心咒。

她需要一點刺痛才能保持清醒。

那顆用來遏制詛咒的同時也抑制了安流雲的情緒的釘子突然十分活躍地跳動起來，牽扯着她的五髒六腑，如潮水似的痛感一波一波上湧。

神經深處對鮮血和殺戮的渴望同心髒的刺痛感混雜在一起，痛得幾乎能讓人昏迷過去，安流雲卻慘笑出聲。

在痛得站不住腳，跌倒在地的瞬間，她恍惚之間産生了一種巨大的荒謬感——這種荒唐的感覺幾乎要将她吞沒，她内心卻有一個洋洋得意的聲音在提醒她，就像無數次她站在選擇的分歧路口時那樣——哈，你早就料到了不是嗎？你早就知道的，她不會傷害你，可是你的多疑毀了一切！隻是驗證為了那點懷疑，你就殺死了她……看看你的傑作吧……這把劍，就是你的傑作。

在自我诘問的時候，安流雲又無端地對布勞德生出一股強烈的恨意。

你為什麼執意要死？為什麼要死得這麼早？為什麼要謀劃着讓我成為行刑的劊子手？你這種莫名其妙、毫無意義、真實又荒誕的死亡，除了給活着的人留下永遠無法平複的傷痕，還有什麼用？

她用死亡将活人的生活變成了一出滑稽的、無法言說的默劇，使萬物都成了荒誕的靜寂。

在鋪天蓋地的大雪和令人喘不上氣的疼痛中，安流雲蜷縮在雪地裡極力縮緊身體，無意識地靠在那具冰冷的屍體邊，就像很多年前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裡那樣，雪花覆蓋上她的身體，仿佛要把她化成一方永恒的墓碑。

可能是因為最後沒力氣，也可能是因為布勞德在最後關頭心軟了，她沒能抹去安流雲的記憶。

比起承擔一切的痛苦，安流雲更無法容忍自己無知地、坦然地、近乎麻木地将一切抛之腦後，然後理所應當地忘記這個人和她做過的一切。

安流雲覺得自己的精神被分裂成了兩半，一半在嘲諷自己的無能為力，一半陷入了後知後覺的絕望。

可是她類似預知的記憶裡沒有這個人，更沒有她的結局，她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救她。

在生和死這兩件大事上，她和所有凡人一樣無能為力。

安流雲是個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事外的人，生和死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别——當然，她也不會主動去尋死，畢竟活人還有活人要做的事。

但她妄圖插手甚至改變别人的生死，哪怕牽扯上無法割舍承擔的因果也無所謂。

孤注一擲的人總能找到一條特殊的沒人走過的路。

活人有三魂七魄寄托于肉身之中，缺魂少魄就會先天不足，人死後的靈魂會在世界上遊走半天等待因緣斬斷，然後才能去相應的地方報道，死去的第七天，靈魂能夠回到活人的世界再看一眼。

邪修通過禁锢在人間徘徊的靈魂來修煉，理論上來說，隻要在靈魂徹底消散之前将對方留住，加上一些其它的辦法……未必沒有挽回的可能。

吸血鬼是沒有靈魂的，但桑格林·布勞德表現得并不像一個尋常的吸血鬼，她能夠在陽光下行走，也能毫無顧忌的使用銀質餐具，比起徹頭徹尾的吸血鬼，她更像因為一些不可抗力而被迫擁有多重身份的巫師——就像一些可憐的被感染狼化症的巫師。

後悔、恐懼、痛苦等情緒的閥門達到頂點，反而促使安流雲徹底冷靜了下來，也有力氣去思考布勞德的身份了，被她壓抑着的血液深處的瘋狂沸騰着，敦促她實施這個癫狂的計劃。

戒指上白光一閃而過，憤怒的小蛇和《黑魔法曆史溯源》一起落到她手上。

“布勞德教授，你瘋了嗎？”安流雲跪坐在那具已經無法為她解答疑惑的屍體旁邊，眼淚已經随着對方生命的消散而消逝了，她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伸手按住對方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是我瘋了。”

“你冷靜一點……”小蛇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下意識放緩了聲音試圖安撫她，它本能地覺得她的狀态不太對勁。

“我很冷靜。”安流雲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就在小蛇以為她想通了，打算讓布勞德教授入土為安時，她疾步走回那處已經被戰鬥波及成廢墟的空地。

在暫時失聲的小蛇的注視下，她手起劍落，利落地往還剩最後一口氣的巨狼脖子上補了一劍。

巨狼的肝髒在戰鬥時就暴露在了空氣中，伴随着安流雲的動作，他的脖頸上又噴湧出一股暗紅色的鮮血，眼睛裡飽含着的憤怒、不甘、畏懼在最後統統化為哀求，盡管如此也沒能打動對方。

安流雲看也不看巨狼殘破的屍體，小心地避開灑了滿地的溫熱的鮮血，抓起那個巨大的頭顱回到布勞德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