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太多話想說,積攢了太多年的情緒翻湧着變成了流淌不盡的眼淚,成為幽靈的數百年間,她獨自看過了太多個日升日落,記憶中童年時母親的教誨和她追求智慧造成的錯誤交織着,母親至死都為她隐瞞、牽挂着她的包容讓她的卑劣無處遁形,鋪天蓋地、密不透風的痛苦和無盡的悔恨早已超越了她對巴羅的恨意——安說得對,她一直在痛恨自己,也的确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
承認自己的錯誤總是不容易的,但如果能挽回曾經失去的人,哪怕以失去靈魂為代價,恐怕也會有不少人甘之如饴。
久别重逢後的一切語言都顯得蒼白,海蓮娜習慣性的想飄到母親身邊,腳下卻傳來陌生的觸感。
她呆愣在原地,試探性地擡起腳在地上踩了幾下——她那原本半透明的、失去感知能力的身體又變回了血肉之軀,仿佛有人逆轉了時光,将她帶回了還沒變成幽靈的時候。
安流雲攙扶住海蓮娜的手臂,向她投去一個鼓勵性的眼神。
母親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感受着胳膊上傳來的溫度,海蓮娜哽咽着點點頭,她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身體也不自覺地搖晃了幾下——她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走過路了,感受着腳下切實的觸感,止不住的眼淚模糊了眼前母親的面容。
“别着急,慢慢來。”羅伊納·拉文克勞走到海蓮娜身邊,挽住她另一隻手臂,在她快要失去平衡的時候适時給予她最需要的支撐。
行走的本能被緩慢的喚醒,海蓮娜的步伐越來越穩也越來越快,支撐她的人不約而同地放開了原本攙扶她的手,自然地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手臂。
“對不起,母親……我當時應該跟着他回來的,我不應該做出那種讓你蒙羞的事……我請求你的寬恕……”海蓮娜伏在母親的膝頭,泣不成聲。
“我的孩子,你一定受了不少苦。”羅伊納·拉文克勞展現出完全不同于曆史和傳說中的另一面,她緊緊摟住女兒,所有的擔憂、思念、愧疚和悔恨在這一刻化作無聲的擁抱。
在這間沒有門窗的屋子裡,來來往往的巫師們的腳步從不停歇,羅伊納·拉文克勞也期待着她等待的人能早日歸來,和朝氣蓬勃、好奇心旺盛的學生們一樣停下腳步,輕聲呼喚自己。到那時,她自然能分辨出她的腳步聲,重新将她摟進懷裡。
她期待着,也等待着,直到今天才終于迎來回歸的孩子。
安流雲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這使她的内心那塊柔軟的地方好受了不少。
羅伊納·拉文克勞現在的狀态并不算現實意義中的“活着”,她的魔力澎湃而強大,一個念頭就能夠随意改變整個有求必應屋的構造——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有求必應屋可能就是羅伊納·拉文克勞以前的書房,她去世後用魔力将書房保留下來改造成了有求必應屋,為需要的人提供幫助。
眼前的羅伊納·拉文克勞既不像活着,又沒有死去,更不是幽靈那種介于生死之間的存在——她更像是……
“母親,就是安告訴了我有求必應屋的存在,幫我見到了你。”解開心結的海蓮娜挽着母親的手臂撒嬌。
安流雲迎着對方溫和的目光問了聲好,“您好,很榮幸見到您,拉文克勞女士。”
“我知道你,你總是來這裡研究魔法,還找到了我的冠冕,你真是個标準的斯萊特林。”看着海蓮娜滿臉驕傲的樣子,羅伊納·拉文克勞微笑着,目光敏銳而極具穿透力,“你猜得沒錯,這裡曾經是我的書房,後來我将它改造成了有求必應屋,并且設置了進入的條件——隻有巫師們真正需要它的時候才會出現。”
安流雲從她的話中把握住了重點,“您能看見霍格沃茨内發生的一切?”
“作為創始人的我們共同持有霍格沃茨的校長權柄,所以我能大概感知到有求必應屋内發生了什麼,但我并不能看見具體發生的一切。”羅伊納·拉文克勞耐心地解釋道:“幾十年前我感知到一股強烈的黑魔法氣息裹挾着我的冠冕回到了這裡,不久前我又感知到那份邪惡的氣息消失得幹幹淨淨——就是你想的那樣。”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帶上笑意,頗有一種逗弄晚輩的意思。
“巫師意志。”安流雲點點頭,通過對方揶揄的眼神明白她肯定知道靈魂碎片是怎麼被消滅的,說不定被污染的冠冕就是拉文克勞主動抛給她的。
“那您現在是處于靈魂滞留的狀态嗎?”
羅伊納·拉文克勞美麗的臉龐上保持着微笑,誇獎道:“薩拉查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迄今為止你對靈魂的研究基本都是正确的。我确實已經去世了,留在這裡的隻是我的部分靈魂——同時又繼承了我的所有記憶。”
安流雲若有所思,從戒指裡找出那頂已經不再明亮的冠冕,海蓮娜的眼神黯淡下來,“對不起,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