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出國去演出,肯定比不上見多識廣的某人,但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演出卡體驗結束,幾天沒聯系她的鐘吟川忽然發來信息,“我準備回國了。”
這麼快!金瑩壓抑住内心的失望,“一路順風。”
鐘吟川賣慘:“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出來吃飯,就不多嘴問了。”
金瑩剛下飛機,在出租車上聽着異國的電台,望着眼前幽幽的手機屏幕,到底還是心軟了,“去哪裡吃呀。”
鐘吟川反應了一會兒,“酒店行嗎?我得練練琴。”
這可比純吃飯有誘惑多了。
金瑩站在酒店的廊橋裡,擡頭看頂層套房所在的位置,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直到鐘吟川領她進了之前大門緊閉的卧室,她看到一架豪華的施坦威,才完全把自己暗搓搓的小心思丢到九霄雲外。
金瑩撫摸施坦威黑金色的烤漆,冰涼的溫度好似金錢給人的感覺,“這大家夥拖過來花了多少萬?”
鐘吟川聳聳肩,毫不在意背後的交易,“主辦方安排的。”
金瑩矜持地笑了笑。
她又一次在兩人之間看到一條寬廣的鴻溝,比高中時所感受到的無力感還要重。
“我這家經紀公司别的不行,找樂器很厲害。”鐘吟川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凡爾賽,自顧自給她畫餅說:“以後你簽約的時候可以考慮下。”
金瑩倒了杯咖啡,摸着瓷杯說:“你倒是挺相信我。”
經紀公司?那是給明星音樂家服務的商業機構。跟她提經紀公司,無異于提醒溫飽線上掙紮的人說三文魚烤着難吃。
“你不是去榴蓮刺了嗎?”鐘吟川感受不到她的無力,坐在鋼琴前,一邊看她,一邊輕輕敲擊琴鍵,“演了哪首曲子了?”
金瑩把頭發全部掖到耳後,也不消沉了,直接用音樂回答他。
她帶了琴。
鐘吟川聽了前奏就知道了,“還是布魯赫。”
第一小提琴協奏曲。
金瑩想,自己最近總是在和這位浪漫主義的音樂家為伍。這部協奏曲是布魯赫流傳至今仍然經常般上舞台的三部作品之一,她個人是很喜歡六分多鐘開始的協奏部分,但是更喜歡獨奏的部分。
“你這些年受到海爺的影響很深。”鐘吟川也沒聽她拉幾次琴,就能一語中的,“今天的鬥志格外強。”
金瑩放下琴,用手又把耳後的頭發捋了下。
她多餘的小動作被鐘吟川看在眼裡,對方起身拿了一顆薄荷糖走過來。她撥開塑料紙,扔進嘴巴,嚼碎。
鐘吟川的語氣出乎意料地溫柔:“到底氣什麼呀。”
金瑩靠着鋼琴,低頭踢了兩下空氣,挺直的背不再铮铮,更多地倚靠住鋼琴。
鐘吟川拍了拍她的小臂。
“明明是你們這種人在氣我。”金瑩低聲道來,“老師去當指揮,我嘛,厚着臉皮走關系罷了。”
鐘吟川眼神閃動了下。
金瑩目光在鐘吟川俊美的臉龐上滑過,落到虛處。
表演開場的時候,她坐在凳子上,看到老師紳士地向前伸着手,頗有為最前面的小提琴家護航的意味。
那個人叫荊美玲,華裔,頂級天才。張愛玲說出門要趁早,對方就是這種音樂世家出來的名人,打小就衆星捧月。
這一點也和鐘吟川很像,他有一個指揮家父親。
金瑩非常清楚地感知到内心的豔羨,甚至可以說有一絲不太光彩的嫉妒。上帝到底要給這種人開多少扇窗啊,無一處不耀眼。幸好有音樂存在,協奏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和他們也能平等。
“我說不清楚。”在喜歡過的人面前,金瑩還是想掩飾内心的小陰暗,她把難受的那部分感想全部剔除了,隻笑着跟鐘吟川抱怨:“我也想享受那樣的掌聲。”
鐘吟川嘴唇微微翹起,看上去挺開心的,“有個現成的機會。回國來參加我的專場嗎?”
他真的在邀請自己當嘉賓!
金瑩吃了一驚,因為上次她聽到這個苗頭時,還以為對方在拿自己開玩笑。
然而她冷靜下來後,雙手交握,直接拒絕了:“還不是時候。”
鐘吟川眉頭一皺,說話直白冒刺的毛病又出來了,“你現在怎麼這麼沒自信。”
金瑩耳邊仿佛在回響老師的那句話。她定定神,給自己戴上面具,也不生氣,就嘲弄地問:“你那個經紀公司會允許路人甲當嘉賓嗎?”
經紀公司要賺錢的!
鐘吟川摸了下後腦勺,緩和語氣說:“我是欠考慮,但我也是認真的。”
金瑩大方地擺擺手。
她走到琴包那邊摸出一張票,在鐘吟川面前晃了晃。
“你邀請過我,現在我投桃報李。”金瑩手裡的票被鐘吟川搶走,她笑了下,站直了說:“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鐘吟川摸着那張票,什麼都沒說,卻給了她一個難忘的微笑。
她忽然有點想哭,用打打鬧鬧的語氣掩飾過去,“不過你要回國,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欸。”
這确實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