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老爺夫人到了!”妙華急匆匆地跑來,身後跟着一輛馬車。
等候多時的沈韻立刻上前攙扶父母親下馬車,沈富山與林宛荷見到沈韻自是笑容滿面。一進了安排好的廂房,沈富山道:“其他人都下去吧。”
屏退完下人,二人的臉色俱是凝重複雜,唯獨沈韻坐在一旁神色自然,等待最後一場暴風雨的洗禮。
“殿下。”二人老淚縱橫。
沈韻呼吸一滞,鎮定說:“我知道了。”
“當年卑職和内人都是府内的下人,王爺為人寬厚,待我們不薄。”憶往昔,沈富山不由得老淚縱橫,“豈料聖上受奸人蒙蔽雙眼,錯怪了祁王!”
“殿下一定要為王爺讨個公道啊!”
沈韻麻木地點頭:“我會的。不過還有一事要問,我的記憶有恢複的法子嗎?”
沈富山搖搖腦袋,凝重說:“我們尋過藥,但是都不奏效,如今看來,恐怕隻有林抒知道了。”
聽到他的名字,沈韻隻好無奈放棄找回記憶的念頭:“也罷,畢竟是存在過的東西,總有一天能找回來的。”
林宛荷起身,打開小厮搬進來的小檀木箱,從裡面取出兩幅畫軸。
在沈韻的咄咄目光之下,她不急不緩地展開,露出畫上之人的容顔。
其中一幅,畫中是一位面容姣好,端麗中帶幾分英氣的溫婉女子。她華服加身,神情冷淡,瞧着就是不好接近之人。
“這位便是你的生母,祁王妃。”林宛荷語氣平緩。
冷淡的外表之下,生母那熟悉的溫柔氣息如微風般襲來。沈韻凝視着畫上的女人,總覺得自己的臉龐仿佛被她撫摸過一千遍一萬遍,喉嚨忽然就澀得發疼。
林宛荷眼神一亮:“殿下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沈韻微怔:“非常熟悉,但是記不起來。”
“有點熟悉?好事啊!”林宛荷激動地望一眼沈富山,立刻将另一幅畫也打開。
畫中,一名男子威嚴地坐在椅子上,盡管生了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依然掩蓋不住他周身的肅穆與殺氣,的确符合兵權在握的王爺風範。
“這位就是祁王,殿下的生父。”沈富山感慨道。
沈韻望着傳說中的祁王,卻覺得極為陌生。
他搖搖腦袋,又不希望養父母沮喪一場,隻說:“也有幾分熟悉,但是記不起來,我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林宛荷瞥一眼沈富山,回說:“有的。是鄭側妃生的二公子,比殿下小三歲,不過早年就已經病逝。”
聽到此處,沈韻不禁多幾分寂寞,心中感慨自己還真算個孤家寡人。
“爹,娘。”沈韻開口,“慶王已經派人找過你們了?”
沈富山坦然颔首:“慶王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登基後會替祁王殿下洗刷冤屈!卑職知道殿下絕無親自造反的念頭,可殺父之仇殿下是一定會報的,所以選擇一個有求于殿下的知情人慶王,大概是最好的辦法了。”
沈韻垂下眼,思索良久,也明白祁王的敵人是皇帝,想要複仇,不是自己造反,就是幫别人造反,他自認沒有心力再增一黨勢力,與兩位皇子三足鼎立,于是開口說:“等你們回蘇州,我會去找慶王殿下,你們以後便不要再和他有聯系了,至于父親,我定會為他洗清冤屈。”
沈富山與林宛荷俱是欣慰一笑,往後也聽養子沈韻的話,在京城裡過年再回去。
畢竟,這大概也是他們與世子殿下過的最後一個,最輕松的年。
他們離開那日,春意已經潛伏京都。
“怿谙,你在這裡,好好保重。”林宛荷掀起車簾,忍不住紅了眼眶,“蘇州永遠是你的家。”
沈韻淺笑着點頭,非常清楚時間在轉動,命運在交疊,從身世揭開的那一瞬間,一切都回不去了。
見養了快十年的兒子如此強顔歡笑,林宛荷忍不住在車内啜泣。
“好端端的,你哭什麼?”沈富山閉眼不願看她。
“老爺,世子已經夠苦的了,倒不如聽林大人的話,瞞着他算了。”林宛荷止不住地流淚,她這一輩子也沒個孩子,沈韻早已經跟她親生兒子無異。
沈富山深歎一氣,冷道:“究竟是婦人思想,王爺待我們不薄,這也算是我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更何況,無論怎麼說,王爺都是世子的爹,做兒子的豈有不替父報仇的道理?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世子有權力知道!”
林宛荷抹着眼淚冷笑起來:“他倒是有權力!保不齊日後怎樣的後悔,怎樣的恨!”
“夫人,我看你是糊塗了!”沈富山擰眉,“做人要懂得感恩,對我們來說,祁王必然是排在世子前面的!”
見狀,林宛荷扭頭不再多言,隻一個勁地抹淚。
……
“來,本王敬世子一杯。”
春華閣内,趙允珩潇灑肆意,意氣風發,沈韻難得對他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
“下官定助殿下一臂之力。”沈韻仰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春意逼仄,沈韻在慶王黨中的地位也如雨後的春筍節節高,戶部裡連徐泰都要敬他三分,果然是有幾分直上青雲的意味。
大抵是為了造反,心力交猝,某天偶然瞥見鏡子裡的自己,沈韻也不禁一愣,不過短短兩月,他竟瘦了一圈,眼神中竟暈染着從前的自己從未有過的冷冽與殘忍,可是心底若隐若現的負罪感又讓他摸不着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