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我隻有十一二歲。
山坡上的野花都開了,我和赤炎,月淵,晉潘在一處斜坡處玩騎馬的遊戲。
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蹲在山坡下的老柳樹根上,遠遠地看着我們,不敢近前。
他頭上紅腫的包,胳膊上纏着幾條灰紗繃帶,臉上還有紫紅的淤血。
赤炎手裡拿着小鞭子,指着那孩子,道:“裴家的小白菜,裴然。”
月淵道:“天天不是被罵,就是被打,可憐巴巴的。”
晉潘咧着嘴笑道:“叫他過來給咱們當馬騎。”
赤炎道:“他能願意嗎?”
月淵冷笑道:“像他這種天天被虐打,沒人疼,沒人愛,又沒人要的可憐蟲,最渴望别人關懷,但凡有人對他有那麼一丁點的好意,他就會像餓極了狗見了肉骨頭一樣,貪婪忘命,讓他幹什麼,他幹什麼。”
赤炎道:“我不信!”
月淵仰頭,道:“賭什麼?”
赤炎道:“一副彈弓。”
“好!”
月淵走過去後,先對那孩子笑了笑,然後伸出手,将手裡的一塊梨花糖遞過去,道:“給你吃。”
小孩不敢接。
月淵又掏出一顆糖,笑道:“很甜的。”
小孩還是不敢接。
月淵掏出第三顆糖,笑道:“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好一會兒之後,小孩才小心翼翼地接過糖,眼淚噗噗嗒嗒地往下落。
月淵擦着他的淚,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小孩點頭。
過了一會兒,月淵朝他招手,道:“過來!”
他立馬跑了過來。
月淵說,趴在地上,他便趴在地上。
月淵說跪着,他便跪着。
月淵騎到他身上,手中的小鞭子猛然在後面一抽,仰頭笑道:“駕!”
然後,得意地看着赤炎。
赤炎罵了一句:傻子。
他們三個輪流坐完,到我了。
我捏着他的下巴,擡起他的小臉兒,道:“你是狗嗎?”
他茫然地看着我。
我冷冷道:“别人讓你跪,你就跪,要騎在你背上,你就讓人騎在你背上?”
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隻是低着頭哭。
我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拎起來,鞭子打在他的膝蓋上,道:“給我站直了看着!”
說完,鞭子揚起來朝着月淵的門臉上連抽三鞭。
赤炎和晉潘頓時傻了眼,赤炎驚恐道:“墨戰,你瘋了?”
我冷笑一聲,厲聲道:“打狗還得看主人,他是我娘給我定的親,将來要過我們家的門,是我的王妃,你敢騎坐在他身上?!”
說着,又抽了月淵一鞭子,道:“你再給我騎一次試試看!”
月淵漲紅了臉,大罵道:“墨狗子!發什麼瘋!?”
赤炎和晉潘兩個吓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晉潘道:“墨戰真丫的瘋了,稀罕那可憐蟲!”
我與月淵打了一架,兩個人皆鼻青臉腫,臨走時,那狠犢子道:“你給老子等着!”
我也懶得搭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轉身看着小孩,冷聲道:“以後你再敢趴在地上,給人亂騎,我就打斷你的腿。”
他驚懼地點點頭。
我看了看他攥在手心裡的糖,道:“想吃糖?”
他噙着眼淚不吭聲,
我又道:“想玩騎馬?”
他還是不吭聲。
我狠勁拍掉他手心裡月淵給他的糖,從地上拽了一根狗尾巴草,道:“張嘴。”
他害怕地看着我,等了一會兒,确認我不打他,才張開嘴。
我将狗尾巴草放他嘴裡,道:“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贻。”
他眨巴着眼睛迷茫地望着我。
我用鞭子在地上将兩行字寫下,指着字道:“意思是說,遠自郊外而來,有人贈送我一枝柔荑,雖然它很美好,但不是因為它美好我才喜歡它,而是我心上人送給我的,所以我才喜歡它。”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我把他嘴裡的茅草取了,放在自己嘴裡叼着,看着他道:“就像現在,你送我的這根茅草,它很美麗,我喜歡它,不是因為它本身美麗,而是因為你送我的。”
這一次,他明白我在說什麼,臉騰一下紅透了,耳根雪白的肌膚绯紅绯紅。
我瞧了一眼,覺得心亂跳,熱得慌,轉身要走。
他在我身後,喏喏道:“我想玩騎馬。”
我轉過頭見那人低着頭,抿着嘴兒,手緊緊地攥着衣角,神情緊張,想了想,彎腰蹲下身,指了指後背,道:“上來。”
他緩緩地走過來,卻不敢動。
我攬着他的腿,陡然起身,吓得他趕緊抱着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