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果然要在山上的寺廟裡,入了紅塵,難得心靜。
我坐在軟墊上,提起狼毫蘸了墨,翻開《金剛經》,将書頁攤開,一筆一畫開始抄。
軍侍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道:“嗯,就是這樣,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六根清淨,國師将這些經書抄完,便可出殿。”
我嘴角抽了抽,道:“貧僧知道了。”
在山時,我敲着木魚,聽方丈念經,隻覺神清氣爽,心也跟着平靜,現在,幾個老和尚在那裡拿着經書,叨叨念念,木魚敲個不停,一陣陣阿彌陀佛,一聲聲佛言佛語,聽得我額頭上青筋直冒,心頭火起,頭快炸開了!
我坐在案前抄經,抄着抄着手開始發抖,筆下的字歪歪曲曲,不多時,額頭上汗淋淋,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流到下巴,又從下巴處滴落到泛黃的宣紙上,濺起一個個水漬,将紙上的字洇開來,。
筆墨淡成一個渾濁的曲線,一張紙坑坑窪窪,早已經看不出寫的是什麼,又哪裡得半紙經書?
心下煩躁,将紙握成一團扔在地上,又攤開一張宣紙,用鎮尺壓着紙的邊沿,提筆蘸墨,深吸一口氣,筆尖點在紙上,一個碩大的黑點暈染成一團,墨汁浸透紙張,印染桌面 ,卻始終難下筆。
一個時辰後,身邊堆滿了成團糟亂寫錯的宣紙,仿佛在嘲笑我,空披一襲袈裟,徒念一串菩提,五根不淨,六神念塵。
我擡手對旁邊正在念經的幾個方丈,道:“諸位請到後院安歇,貧僧會将經書抄完,不使諸位受累。”
人走後,殿内頓時安靜下來,寂寂無聲。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端起桌上的涼茶飲了一口,拿着石墨在硯内輕輕慢慢地磨着半刻鐘,盞添一點水,墨汁調好,又将狼毫洗了洗,攤開紙,鎮尺壓平,筆尖沿着硯邊輕輕蕩了蕩,寫道:
臣以忠事君,甘效死地,止于敬,尊于心。
不可惑上,不可奸佞,不可讒信,不可邪惘。
忠信謹慎,此德義之基也;
虛無谲詭,此亂道之根也。
荒淫媚上,此亂世之因此。
寫完後,默念一遍,心中平靜不少,随後又抄寫兩遍,心如止水,将地上寫亂的紙團收起來,放在火盆裡燒了,将經書攤開,一頁一頁抄,端正規整,一筆一畫,工工整整。
傍晚的時候,方丈送來一碗粥,一盤清淡小菜,看到案上紙筆,道:“國師的字,筆底春風,風起雲止,足見心如明淨,澄澈如月。”
我笑道:“方丈謬贊。”
他笑着将碗筷擺上桌,道:“老衲觀國師頗有慧根,切莫妄生迷茫,堕塵念癡,空生餘恨。”
我恭敬地朝他施了一禮,道:“多謝方丈金石之言,貧僧銘記于心。”
三日後,經書抄完,我推開房門,陽光普照大地,也暖融融地灑在我的臉上,忍不住伸了伸懶腰,披着袈裟踏出門,沿着青石路,繞過幾道回廊,不多時到了前殿。
十多個将領和文臣正在殿前座位上等着,個個面帶愁容,似有什麼心事,看我入來,紛紛颔首示意,我一一回禮。
江鬥魁蹭一下從桌子上跳起來,兩隻眼睛哭得紅滴滴的,怒氣騰騰,抓着我的胳膊,道:“都怨你!”
其餘人趕緊上來攔着,嚴毓臣道:“江大人,這事與國師沒有關系。”
江鬥魁哇一聲,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嚷嚷道:“怎麼和他沒關系?要不是他弄個瘸子回來,不遮不掩地亂來,陛下能下嚴令嗎?秦翦被關起來,眼看要斬首,連沈旆也受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