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武将們常穿的明光铠不同的是,除了護心鏡的部分,軟甲其餘部分用細且堅韌的材料織成,輕便又貼身,就算下了戰場,也可以穿到外衫裡,能時刻起到防護作用。
等待間,緊鄰坊牆的路上又傳來動靜。
這一次馬蹄聲很悠閑,略有些嘈雜,不像是隻有一匹馬,還有馬車。
景璃這個人沉默寡言,素來獨來獨往,為免遇見國公府的人,楚悅轉身,背對着巷口的方向。
直到一聲驚訝的女聲打破巷口打破四周的寂靜。
“楚悅!”
楚悅聽出來了,出聲的是平昌伯與景璃姑母的幼女姚沁,景璃的愛慕者之一,也是最有希望成為國公府世子夫人的女子。
姚沁這人别的都好,就是見不得其他女子與景璃有關聯。
楚悅頓時感覺氣氛有些微妙,尴尬回頭。
姚沁本就氣景璃在方才的宴會上對她這個表妹一點都不熱絡,故意叫馬車慢點走,好磨一磨他。哪知他根本不在意,隻是冷眼看着她鬧。
她打起簾子偷看騎馬并行的景璃,不曾想,本該在家守孝的楚悅竟然出現在景璃回府的必經之路上!
姚沁看着那道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的身影,叫停馬車挂好車簾,伏在車窗前問楚悅:“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看到馬背上的景璃也朝這邊看過來,楚悅白嫩的面頰更紅了。
景璃還是她記憶中的那副模樣,身姿挺拔,氣宇軒昂,當冷峻的目光看過來時,仿佛能刺入人心底,楚悅的心頭止不住一顫。
身份有别,楚悅低頭福了福:“姚姑娘,景世子。”
因為楚家的變故,楚悅失去了成為世子夫人的資格,但姚沁并不敢完全放松。
她居高臨下提醒楚悅:“你還沒有回答我,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楚悅緊緊抱住軟甲,小聲開口:“之前多虧世子施以援手,楚昕才免遭歹人之手,我,我代弟弟來給世子送點東西,作為謝禮。”
景璃和他們姐弟竟私下有往來!
姚沁的臉色更難看了。
尤其當她重新将楚悅審視了一遍,更覺得心堵。
時近日落,光線晦暗。雖然因為在孝期穿着最樸素的素服,雖然不施粉黛不着钗飾,那張柔膩白皙的臉依舊看起來文靜乖巧,連紅個臉在她身上都有奇效,既像嬌花一般明麗,又顯得我見猶憐。
想到景璃也看着這樣的楚悅,姚沁捏緊手中的錦帕,語氣煩躁:“什麼東西?”
楚悅隻當聽不出姚沁的不耐煩,她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捧着軟甲來到姚沁的車前:“是護心鏡,也是軟甲,是我祖上留下來的,比铠甲輕便,也很實用。楚昕聽說世子不日就要上戰場,盼着軟甲能護世子周全。”
聞言,姚沁差點咬碎後槽牙。
楚昕一個半大孩子,哪能考慮得這樣周全,明明是眼前這個罪臣之女想用副破護甲吸引景璃的注意。
目光掃了眼景璃,他依舊是那副冷漠疏離的模樣,姚沁稍微心安。
相識一場,她知道怎麼樣楚悅這種臉皮薄的人死心,順便給景璃留個大方心善的好印象。
姚沁忍痛褪下新打的手镯,遞向馬車下方仰面看着她的人:“既是祖上留下的東西,還是好生保管着,你帶回去留個念想。至于軟甲,表哥不缺你這個。這個手镯你拿着,天氣冷,回去給阿昕添幾身冬衣。”
軟甲沒送出去,怎能反倒接受姚沁的東西,楚悅連忙拒絕。
她有些懊惱,不該強調是祖上傳下來的,她這樣說隻是想證明這個好用,反倒容易令人誤會。
楚悅打開包袱,手忙腳亂将軟甲展開:“這個很有用的,曾屢次助我爹爹避開暗箭。”
“走吧。”
一直騎在馬上沒有開過口的人說話了,居高臨下瞥楚悅一眼,車窗口的姚沁開口。
姚沁很滿意楚悅這副局促的模樣,将手镯扔入楚悅懷中,見景璃已經回頭看向前方,她勾笑看着楚悅:“回去吧,好像要下雪了,莫着涼。”
但姚沁扔歪了,手镯直沖楚悅的面龐而來,她下意識閉眼,偏頭躲避。
純金的手镯在地上滾了幾圈,在楚悅的腳邊停下來。
楚悅咬唇擡起頭,車窗的簾子已經放下,她愛慕許久的少年将軍穩坐在馬背上,依舊身姿英挺,這回目視着前方,說不出的冷酷淡漠。
景璃和姚沁的馬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風更大了,楚悅在寒風裡待了太久,如身在冰窖。
其實看到姚沁的那一刻就猜到他不會收,也知道姚沁的那些意味深長的眼神代表着什麼,但戰火無情刀劍無眼,還是忍不住想試一試。
估摸着那兩人已經進了國公府,楚悅撿起手镯,走到一牆之隔的定國公府門口,交給門房。
在門房疑惑的目光中,楚悅抱着護心鏡,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他們會怎樣議論這一次的遇見,能确定的是,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見他,等他凱旋歸來,她同弟弟應該已經離開京城。
寒風中,楚悅擡袖遮住越來越模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