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婆婆也隻當不知道,笑:“阿悅待會可要多吃些。”
楚悅彎着眼睛伸出兩根手指說要吃兩碗,“命令”弟弟:“可不許喝我搶。”
楚昕才不:“就要!搶着吃才香。”
并不寬敞的廚房裡,陣陣笑聲飄蕩在煙火蒸騰出的熱氣,充盈住所有的空間。
*
用過暮食,姜爺爺背着楚昕回房,楚悅也提着水跟着一起。
楚昕傷在腿上,男孩子剛滿十二歲,卻自認為長大了,起居的事不肯再讓姐姐幫忙。
在楚昕的要求下,他從正房的東屋搬出來,搬去了東廂房的北屋,夜裡由姜旺照應。
安頓好楚昕,姜旺去廚房裡搬火盆,房内隻剩下姐弟倆。
見楚悅取出木盆欲兌水,楚昕叫了聲姐姐:“别忙活了,咱們說說話吧。”
楚悅的動作一頓,繼續往盆裡倒水,她将木盆端至楚昕旁邊:“我将軟甲帶回來了。”
楚昕已經知道這個結果,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沒見着景大哥?”
景大哥看起來很嚴厲,難以親近,姐姐沒見到人也很正常。
楚悅搖頭:“他用不上。”
楚昕松了口氣,姐姐表現得太過平靜,原本還擔心她是強顔歡笑,現在他放心了。
并非景大哥看不上,而是他用不上。
但這并不影響他覺得可惜。
被抄家之後,楚悅姐弟倆幾乎是空手住進來的,隻帶了外祖父留給父親的軟甲。這軟甲是好東西,可惜他生得文弱,在練武一事上毫無天賦,這軟甲他用不上。
在這裡白吃不住一年多,眼見姜爺爺姜婆婆照顧他們越捉襟見肘,姐弟倆就商量着将這軟甲當了,解一解燃眉之急。
可畢竟是祖上留下來的東西,到底舍不得。
都說寶馬配好鞍,寶劍配英雄,這軟甲作為謝禮送給景大哥也算物盡其用,他們不會心疼。
景大哥用不上,就隻能當了。
楚昕苦惱:“景大哥後日就要啟程,時間這樣短,拿什麼作為謝禮回報他?”
楚悅想起景璃轉身前那冷冰冰的一瞥,壓下心底的苦澀,她撈起盆裡的巾帕擰幹後遞給楚昕:“以後有機會再說。”
楚昕接過帕子擦完臉,擡頭後,熱氣從少年的面龐上溢散開:“以後?還有機會麼,聽說那一仗要打好久。”
他們離出孝還有一年多,出孝後會離開。等大軍凱旋,他們十有八.九已經離開京城,到時哪裡有機會。
不過見不到也沒什麼,景大哥雖然是個好人,可太兇了。
楚悅頓了下,安慰他不要想太多:“就算遇見的是不是你我,世子同樣也會出手相助,他既用不上,上趕着反倒不好。”
楚昕懂了,爹爹畢竟是戴罪故去,案子一日未結,他們始終是罪臣的兒女,與人來往密切反而不利對方。
看着姐姐比爹娘在世時明顯瘦削的面龐,楚昕攥緊手裡的巾帕:“姐姐放心,我一定發憤圖強,早日洗刷爹爹身上的冤屈。”
等真相大白了,姐姐也能像從前一樣,隻需做喜歡的事,不必為生計發愁。
楚悅欣慰弟弟的懂事,但沒忘提醒他:“這些話你記在心裡便可,莫要對人講,也莫要再提冤屈一類的話。”
他們不信爹爹無罪無用,朝廷中的恩怨錯綜複雜,并非他們這樣的小輩能攪動。
聖上才是那個掌管所有人生死的人,他不肯遲遲讓案情下定論,不會喜歡聽到這樣的話。
自知失言,楚昕暗下決心:“姐姐放心,我不說了。”
姜旺端着家中唯一的火盆進來,楚悅也告辭了。
天不藏奸,爹爹平定百部叛亂反被指認索賄叛國的事自有公論,她如今隻盼望着,她與弟弟都平平安安地,能安安穩穩等到能為爹爹平反那一日。
踏出屋子,楚悅不由自主頓住腳步,她驚訝地發現燈籠的紙罩上方竟然飄着一片鵝毛大雪。
楚悅舉起燈籠,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掠過燈籠照出來的光暈,稀稀疏疏落下來。
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将地面覆上一層瑩白。
這是今年冬天降下的第一場雪,姚沁一點賞雪的心思都沒有,整個人煩躁得很。
景璃要出征了,她特意挑這個時節住進國公府,就是讓其他人知道,國公府并非人人能進,景璃不是什麼人都能肖想的。
可她人雖然進了國公府後,景璃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過。
丫鬟們看到初雪都很高興,姚沁卻覺得這一陣高高低低的驚呼很鬧心:“冷死了!有什麼好看的,趕緊将窗戶關了。”
丫鬟連忙低下頭,大氣不敢出。
姚沁躺在客房裡,睜大眼睛望着帳子頂。
其實,最讓她氣難順的是,昨日進國公府之前景璃冷着臉說她的那句:“你過分了。”
姚沁知道景璃看出了她對楚悅的奚落,氣呼呼地翻了個身。
她哪裡過分了,不就提醒楚悅記住自己的身份,還施舍她了個大金镯子呢,明明是在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