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月初,天上沒有月亮,星光零星挂在夜空,有種說不出的冷清。
翻了個身,楚悅睜開眼,從枕下摸出葡萄玉簪。
細膩油潤的白玉簪握在手裡,自然就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和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知道不該去多想,可楚悅還是忘不了他上戰場前說的讓她等他,以及白天他離開前回頭看的那一眼。
雖然她避開了他的目光,可是心還是會忍不住發燙。
夜色中,楚悅拉起被子蓋過頭頂。
倘若真如景萱所言,萬一真的與他見面,她該怎麼辦。
*
四月初三,又是孫仲來給楚昕調理身體的日子。
這一年多,除了給楚昕調養,孫仲還給他輔導功課。
隻不過他用方式簡單又直接,将家塾裡夫子讓弟弟們讀的書照搬來一套,至于楚昕遇到不懂的,他能解釋就解釋,不會就讓楚昕攢着,等有機會找人給他講解。
得虧楚昕來京城前底子不錯,功課勉勉強強沒有落下太多。
孫仲還是按平時的時刻出門,辰時一刻,他走近延賢坊。
等走到巷口的棗樹下,他停下來。
自那日和她攤開後,她對他的态度變了,不再冷眼看他,兩人見面時不用再針鋒相對,漸漸地能一起去姜家。
等了約一刻鐘,孫仲拿着新帶給楚昕的書起身,不再回頭看來路的方向。
他心裡有所準備,也不是非要等到人不可。
景璃剛回到京城,而他們兄妹倆感情好,景萱必定要陪一陪景璃,今日未必會過來。
抵達姜家,門開着,楚昕滿面笑容迎上來。
将書交給楚昕,孫仲就聽到一聲哀嚎:“啊,又有啊。”
姜婆婆在院子裡擇菜,姜爺爺在劈柴,看着兩人笑。
原本在院子裡幫姜婆婆喂雞的楚悅也看過來,微笑打招呼:“孫大哥。”
孫仲:“我來看看阿昕調理得如何。”
兩人進了屋,将簸箕裡的菜葉全部倒進雞籠,楚悅放下簸箕,拿起笤帚開始掃地。
雖說出了孝期,楚悅還是鮮少出門,她隻在出孝那天穿了一次景萱送給她的襦裙,為了便于幹活,她平日裡穿自己縫制的衣裳。
做衣裳的手藝還是這幾年和姜婆婆現學的,她用的是棉布料子,雖不華麗,穿着卻很舒服。
今日穿的就是一身半舊的杏色短衫,下身着淺碧色百福裙,她沒戴玉簪,頭上隻有一根平淡無奇的烏木簪。
姜婆婆掐着嫩得出水的小蔥,再看一眼楚悅因為幹活微微泛紅的臉,心疼的同時不得不感慨,年輕就是好,就算遇見再大的困難也不耽誤生機勃勃地生長。
正感慨着,門口又響起叩門聲:“姜爺爺姜婆婆,我家姑娘來看楚姑娘。”
院中的三人俱是一愣,定國公世子不是才回京城,景萱怎麼會不去陪家人。
楚悅卻不合時宜地想起景萱說的,景璃會來拜訪,攥着掃把的手卻越攥越緊。
見兩位老人都看着自己,又是自己離門口更近,楚悅隻好放下掃帚去開門。
深吸一口氣,楚悅安慰自己,他那樣的忙人,不可能這麼有空,一回來就來這裡。
楚悅拔開門栓,待看到景萱身邊高大的身影,心不由自主噗通跳起來。
景萱笑着和她打招呼:“阿悅。”
雖然隻是短短一瞬視線交彙,楚悅能感到那道目光的深邃。
定了定心神,畢竟和景璃沒有那麼熟悉,楚悅福了福身:“阿萱,世子。”
院子裡的老兩口也聽見景璃來了,放下手中的活計來迎。
景璃本來就生得高大,不知是不是才從戰場下來的緣故,老兩口覺得世子一回回來比之前不同了,眉眼更加淩厲,身形輪廓也更加冷硬,若說從前隻是給人距離感,如今看起來很不好惹。
景萱見和氣自如的老兩口臉色都變了,看了大哥一眼,暗中歎氣,挽着楚悅的胳膊往裡走。
身後,聽起來低沉卻很友善的男聲響起:“這一段時間,阿萱在府上,承蒙二老照顧了。”
楚悅:“……”
不知道内情的,隻會當姜爺爺姜婆婆為姜家的下人,他怎麼對二老這樣客氣,仿佛他知道在他們姐弟心裡早将二老當成了長輩。
楚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了他臉上挂着笑容,隻是可能之前沒見他笑過,覺得他的笑容不太自然。
景萱隻當沒看見楚悅看大哥,等她回頭時給她解釋:“阿悅你知道的,我沒有什麼朋友,大哥知道你們對我頗為照拂,一定要來親自謝謝你們。”
真的是這樣麼?楚悅心裡想着,到底誰照拂誰還不一定呢。
那邊,姜爺爺已經和景璃寒暄上了:“世子客氣了,萱姑娘才是我們的貴人,您來便來,帶這些做什麼。”
景璃:“第一次上門時就空着手,一直過意不去,多謝二老不介意,總得讓我全了禮數。”
他說話音量正常,楚悅聽見了,第一次發現,這人竟然也能一口氣說這麼說話。
屋裡的楚昕雨孫仲聽到動靜也出來了,這倆人都是外向之人,見到景璃都圍過去,追着景璃問起來。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将院子留給幾個年輕人,收起斧頭和菜籃去廚房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