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明。言謹起床,洗漱、穿衣服、化妝,一切收拾停當後和昨天一樣早早地就出了門。
她的新助理是個小姑娘,熱愛家居裝飾,往她辦公室裡添置了很多綠植、鮮花。言謹沒有拒絕。家裡的琴葉榕因為太長時間沒人管,已經發黃幹枯的沒眼看了。
言謹走到沙發跟前,彎腰碰了碰放在茶幾中央的花,淡黃色的花瓣摸起來細膩潮濕,像是帶着水汽的人的皮膚。聽助理說這花叫洋桔梗,花朵大、顔色多,而且不嬌氣,很好養活。她倒不在意這些,隻是對其沒有什麼花香味的特點感到滿意。
言謹手指用力,把花瓣碾破扯了下來,然後攥緊手心直到指縫裡滲出汁液。她盯着窗外靜靜地的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把花瓣的殘骸扔進了垃圾桶,自己帶着一手的草木味坐到了辦公桌前。
電腦剛打開,助理敲門提醒她到了會議時間。
言謹點頭,把郵箱裡的未讀郵件從頭滑到尾,确認沒有需要立即回複的後才起身往會議室走。
今天是他們團隊的例會,所有人都已經到了。言謹開門坐到空着的首位上,沒有額外說什麼示意許望亭直接開始。
衆人依次彙報近期的業務情況和遇到的問題,簡單的當場解決,複雜一些的另外安排時間讨論。
“可以。”
“我給黃院打電話。”
“推遲一周提交再提交材料。”
……
言謹的回答簡短、直接。
這幾年她案子越接越多,耐心也随之越來越少。團隊裡的幾個律師除了許望亭外其他人多少都有點怕她。言謹知道這事兒但卻沒有做什麼改變。
日常工作事務繁雜,“不近人情”的形象幫她節省了很多時間。至于别人的膽戰心驚或者是忐忑不安,言謹不認為自己有關照他們瑣碎的情緒的義務。
一位上月剛入職的律師磕磕絆絆的講完自己的案子,言謹平靜看着她,沒有當衆指出她最近忘開發票、合同把甲乙方寫反等一系列的基礎錯誤。對方目前還在她的容忍範圍之類,不過也已經很靠近邊緣線了。
三十分鐘會議結束,言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待審的合同、要約見的客戶和沒有看完的卷宗…,言謹的眼睛從辦公桌的左上角一直掃視到右下方,提不起一點興趣。
電腦桌面上有圖标閃動,是她學生時代用的郵箱。言謹打開,一份沒有标題的郵件。
一條航班信息和三個字,「來接我!」
言謹無語,不知道羅織是哪裡來的這種理所當然的底氣,距離他們上一次聯系已經是半年之前了,而且從學校出來之後兩人就再沒見過面。
大三剛開學,羅織收到他哥說母親去世的短信後就請假回了家,不到三周的時間就帶着孝布回了學校。言謹那時候準備考證在校外租了房子,羅織沒有回宿舍,也沒有去上課,在言謹出租房的沙發上睡了整整兩天,然後就回學校找輔導員辦了休學手續。
世界漫無邊際,言謹不知道她要去哪裡,也不知道她打算幹嘛,這些年隻是偶爾會收到她發過來的一些照片。三兩個月、一年兩年,憑着稀少的郵件往來兩人竟然神奇的沒有斷聯。
周日,晚上九點,言謹推了飯局從市區開車一個小時到機場去接羅織。
國際到達的出口,各種膚色、年紀、口音的人陸陸續續的走了出來。言謹看着人群,腦海裡關于羅織的形象還停留在學生時代,一個有些沉郁的文靜姑娘。
“言謹!”一聲清涼的呼喊響起。
言謹順着聲音看去,一顆油亮的鹵蛋出現在她的視野裡。短到露出青皮的寸頭,皮膚是均勻的淺咖色,一張臉上,瓷白的牙齒和眼睛的鞏膜亮的出奇。
言謹足足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這人是羅織。
“言謹~”,在言謹愣神的時候羅織已經小跑着繞過了護欄,到她跟前,丢掉手裡的行李,一把抱住了她。
言謹感受到周圍人的視線,但很快就又被熱烈的羅織拉走了注意力。
好半天過去,言謹擡手拍了拍羅織的背,示意她松開一點。
兩人互相拽着胳膊拉出了點距離,然後彼此看着對方。
“你這是,出家了?”言謹把羅織從上打量到下,有些猶疑的開口道。
“哈哈哈,出家要吃素的,我可不成。”羅織大笑着回應,然後轉來轉也把言謹左右前後看了遍。
“你沒怎麼變哎,瘦了一點,白了一點。”羅織說着又湊近言謹吸了吸鼻子,“還有就是身上多了些水泥鋼筋和電子、汽油的味道。”
言謹被羅織突然的親密驚的退了半步,但胳膊被人抓着實際并沒能後退,好在她很快也就習慣了羅織的動作,斜着眼吐槽道:“你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詞。”
“哈哈哈~哈哈哈~”羅織大笑。
“行了,先走吧,我們回去再聊。”言謹把笑的東倒西歪的羅織扶正。
“嗯嗯,走走走,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我快累死了。”羅織說着撿起地上的行李,和言謹一起往停車場走。
車子剛開上地面,言謹轉頭看了看副駕駛的羅織,剛剛還活力四射的人這一會兒功夫已經閉着眼睛睡着了。
言謹伸手調高空調,五月的夜晚空氣中還殘留着些許的涼意。
從機場回去的時間要比來時的短,車開到小區樓下剛好是晚上十點。
“這是哪呀?”車子一停,羅織揉着眼睛坐了起來。
“我家呗,還能是哪。”言謹自從收到羅織的郵件好像就沒想過要把她扔酒店裡。
“下車吧,上去你再睡。”言謹解開安全帶,轉頭對羅織說道。
“好嘞!”睜開眼睛的羅織似乎又重新恢複了精力,聲音清脆明亮。
房門打開,湧出一股淡淡的灰塵味。言謹在律所又買了房子,最近大多數時間都住在那邊。
“洗漱用品都在衛生間,我給你找套換洗衣服,這段時間你就先住這兒吧。”言謹把羅織的行李拉到客廳,然後走到陽台把窗戶打開,好讓外面的冷風進來吹散屋子裡的悶氣。
“嗯啦,我回來的時候就打算賴你這兒了!對了,有沒有吃的啊,飛機上的那點餐食連鳥都喂不飽,我這會兒都快餓死了。”羅織毫不客氣的說道。
“你先去洗澡,我看看冰箱有啥能吃的。”言謹笑的有些無奈,現在也就羅織能這樣理所當然的隻指使她了。
冰箱的冷藏區除了礦泉水外就隻有飲料和啤酒,好在冷凍層還有幾包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水餃和牛肉。言謹都拿了出來,又從櫃子底下翻出半包紫菜,胡亂拼湊了一下弄出來盤餃子和一碗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