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
重重宮殿相疊,殿頂在月光下閃爍着奇異的光輝。
殿内幔帳落下,外殿點着一盞照明的燈,照亮室内寸餘之地。一路往裡,重重幔帳遮擋視野,走到床前依稀能看到躺在床上人的身影。
永歲帝近日來連連噩夢,一直都沒有睡好。
此時額角都是大顆的汗珠,趁着永歲帝掙紮的時候滑落到枕上。床帳内一片漆黑,永歲帝忽然坐起來,驚醒身旁熟睡的敏妃。
“陛下怎麼了?”敏妃穿着輕巧的薄紗,袖子全部滑落到手肘處,露出白皙的皮膚,随着永歲帝坐起來,肩頭衣衫滑落,露出滑潤的肩頭,胸口前的波動在薄紗環繞下若隐若現。
皇帝被噩夢吓醒已經不是第一次,敏妃宮中的人在聽到動靜之後立即走進内殿,挨個點燃蠟燭。
永歲帝沒有管敏妃,坐在床沿邊,看着滿屋的華燈閃爍,隻覺得恍惚。慌亂的心髒在胸腔裡不斷跳動,不安感油然而生,這才察覺一身冷汗,後背的衣衫早已被浸濕。
不安的情緒将眼前的場景與夢中的情形重疊。
夢中周圍仙氣缥缈,圍繞在永歲帝和仙人之間,周圍沒有一人,仙人說話的聲音很是空靈。
眼前的仙人眉毛豎立,氣憤道:“禮台寺為什麼還沒有修建完?”
永歲帝頓感慌亂,急忙解釋道:“仙人,國庫緊缺,前邊戰事吃緊,隻能停了禮台寺修建的事宜。仙人莫怪,仙人莫怪啊。”
胳膊一緊,敏妃過來道:“陛下近日是在為什麼憂心?或可說來與我聽聽。”
永歲帝側首看向敏妃,她樣貌并不出衆,經年細緻的養護也隻讓她皮膚更加細膩而已,可永歲帝最喜歡她善解人心,有什麼事隻要和她一說,就全然化解。
他擡手拍了拍敏妃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沒什麼事,你歇着吧。”
說着走到桌邊,倒了杯冷茶。
他覺得仙人在那之後還說了什麼,可自己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借着冷茶入腹,自己也能冷靜下來,方才慌亂的情緒一掃而空。
想起初見仙人時他的表情,難道是仙人在怪他,怪他半途而廢,一聲不吭地停了禮台寺的事宜?
想起自己當初修建禮台寺的初衷,那時,仙人第一次入夢,永歲帝慌亂至極,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覺得修建寺廟供奉仙人,并大方的告知天下人都可進廟參拜,感謝神明眷顧封國。
然而,禮台寺修建沒多久,邊疆戰報傳來,一直鎮守邊疆,常年相安無事的忠遠伯竟然死了,邊疆失守,邊疆災民無人安置。
禮台寺的修建隻能擱置,難道這次仙人如夢是為責怪自己擅自停工?
翌日。
永歲帝在朝中命人繼續修建禮台寺。
一名内侍從殿外進來,走到桌前,低頭禀報道:“陛下,宣甯侯回來了,現正在殿外求見陛下。”
永歲帝從一堆案牍中擡頭,放下手裡的筆,笑道:“他回來得那麼快,快讓他進來。”
“是。”内侍奉命出去。
顧淩進來,立即叩首,“參見陛下。”
永歲帝遙有興緻地問道:“回京怎麼不在府中休息,馬不停蹄地過來是要做什麼啊?”
顧淩擡頭,看着陛下,一臉認真,“陛下為什麼讓我回京?”
永歲帝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眼神也冷了下來,“你着急忙慌地回來是為了問這個?”
顧淩固執地看向永歲帝,“安城已經拿回來,現在正是一舉進攻的好時候。陛下讓臣突然回京,臣有疑慮當然要問陛下,難道要存在心中,不斷猜疑嗎?”
永歲帝忽然一笑,站起身,走過來,邊走邊道:“襄城本來就是他們的。是先帝在朝時,一位将軍非要打仗,這才劃分給封國的。這些年,那座城的進項沒有多少,還時不時發生一些騷亂,偶爾打仗的時候,還要朝廷給他們接濟。唉……”
永歲帝朝着窗口站立,幽幽地歎了一聲,窗外的光透過窗紙照進來,永歲帝臨光而立,從背後瞧,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要也罷。朕當初讓你出征,也是想着拿回安城就好。讓襄國看看,我們還是有人的!這麼多年不與他們正面相争,是不屑!”說着揮袖一甩,重新坐到位置上。
他見顧淩張口,像是有話要說,連忙擡手打住道:“欸,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屁股還沒坐熱,又站起來走到顧淩的身側,“說起忠遠伯,朕也是沒料到……”
顧淩看不到他的神情,聲音聽起來有些悲怆,“他為朕戍邊多年,一直相安無事。朕本想着邊疆畢竟不安定,找個時候讓他回來,沒想到世事難料,竟會發生這種事,真是讓朕惋惜。”說着在顧淩的肩頭拍了拍,以示安撫,“你放心,朕會厚葬忠遠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