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仰着頭,遠遠望着天邊的月亮,不發一語。
譚漓緩緩縮回腦袋,在心裡無聲地歎口氣。這人竟然不走了,還一點包袱都沒有,這樣坐在地上,要是被人發現他現在的樣子,就不怕别人傳揚出去嗎。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管别人的時候。
他這樣坐在這裡賞月,那自己要猴年馬月才能離開呢。父親和堂姐他們找不到自己,恐怕會大張旗鼓地尋找,那時候恐怕就不是被人發現讓皇上責罰的事了。
但此時自己要是突然站起來,往其他地方走,恐怕會被當成刺客吧?
怎麼想都行不通,譚漓現在真的很想給前面的人翻一個大大的白眼。
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譚漓心中有個主意。既然他留在這裡不走,那自己悄悄地離開不就好了,隻要不被他發現。
好。她心裡有了主意,打定要實行,悄悄伸出頭看了一眼遠處的人,見他沒有其他動作,心中不免贊歎自己簡直是機智過人。
她輕輕深呼吸幾下,放輕呼吸的聲音,緩緩将手放在身側,兩隻手悄悄抓緊裙擺,避免挪動的時候踩到裙角。整個人重心前移,她輕輕擡起一隻腳,心中鼓勵道:“很好,沒有聲音。”
滞留在空中的腳往前挪了半寸,腳跟先着地,之後再将腳尖輕輕放下。另一隻腳也是一樣,隻不過運動的過程中難免會發出衣服摩擦的聲音,這是不能避免的。
遠處席地而坐的人耳力極佳,這點細小的摩擦聲自然逃不過他的耳朵,一下就聽到身後幾丈之處的地方憑空發出細小的聲音。
他心中一凜,渾身警惕起來,微握着拳頭,站起身來。
他動作迅速,發出的聲音并不大,譚漓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完全沒有察覺遠處的人已經知道她的存在。
一陣晚風恰巧吹來,吹動男子腳邊的衣擺,頭上發冠的珠鍊也被吹得微微晃動。随着晚風一起飄過來的還有一句冰冷的問話,“誰!”
譚漓被這一句憑空出現的話驚得一抖,整個人愣在原地陷入懷疑之中。她自以為做得很好,不會被發現,方才說話的人分明就是剛才還在安然賞月的男子。
随後心中痛恨,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原本緊張的神經随着自暴自棄的情緒而放松下來,忽覺方才的聲音好像很耳熟,似乎聽過。自己來這裡見到的男子,能來給永親王賀壽的十根手指頭都能數過來,正靜下心耐心思索聲音的主人。
遠處站立的男子問完話在原地靜待幾秒,目光直直地透過欄杆,盯着被欄杆遮擋住大半身形的女子,見她一直沒有動靜,正打算上前一探究竟的時候,那女子忽然站起身來。
譚漓這邊已經想起來說話的人是誰了,當即站起來,看向背光而立的人,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臉,極力想要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猜測的人。
沒有欄杆的遮掩,月光盡數照在她的臉上。她面上被吓得發白的臉色正在消退,眼睛透着喜悅,目光炯炯地看過來,嘴角還噙着笑。
是她。
譚漓。想起自己見過她,也算是熟識。
随即想到她方才躲在欄杆背後鬼鬼祟祟,眉頭不由一皺,聲音也冷了幾分,“你怎麼在這?”
譚漓的笑意僵持在臉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惱還是該笑。分明是自己先來的,現在卻變成他要質問自己的模樣。
譚漓收斂笑意,撇撇嘴,站在原地,有些氣惱道:“你問我怎麼在這,我還沒問你,你為什麼在這裡呢?怎麼?隻準你來,不準别人來?說起來這個皇宮是陛下的家,又不是你家。以前隻覺得你高冷,沒想到你還有霸道的一面。”
這些話帶着怨氣又十分拿捏好分寸,既解了自己的氣又道出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解答了顧淩的疑問。
顯然譚漓在顧淩到這裡之前就在這裡,在結合她宴會上的話,邏輯也過得去。隻不過知道有人來卻鬼鬼祟祟不見人,躲在一邊想走,這一點在别人身上是十分可疑的,但在譚漓的身上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即使自己見過她幾次,覺得她并不如傳言中那般不願見人,但傳言或許有可信之處。她是因為不願意見人才想要悄悄離開。
顧淩分析完,知道譚漓沒有惡意,聲音和氣了不少,他道:“在宮中遇到人還是要見禮的,不然沖撞了貴人就不好了。”
譚漓撒了氣,見他語氣還算好,聽到他話裡的意思也沒有要責怪自己,還正經地指出自己見到人該怎麼做,現下心情好了不少。
明白他是在點自己,她遠遠對着顧淩行了一禮,之後便看着腳下的地面,不再說話。
兩個人沒有人說話,之間又安靜下來。譚漓一直看着地面不說話,而顧淩一直遠遠望着她,也沒有說話。
譚漓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想要試探一下顧淩的想法。如今既然他已經在自己面前,就不用特意找機會和他說話了。
她彎腰撣撣裙擺邊上的灰塵,直起身,踏着台階走下來,腳步越走越快,隐隐有些期待,最後停在顧淩的身前。
她心中激動又緊張,垂在身側的手不禁攥緊衣角,無聲地深呼吸幾下,鼓起勇氣擡起眼睛看向顧淩,眸光閃爍,故作輕松道:“你也覺得宴席上太悶,出來透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