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纖長的睫毛在眼睛上一動一動，像是撲朔的蝴蝶翅膀。

他眼皮忽然擡起來，黝黑而收斂鋒芒的眼睛朝譚漓看過來，聲音不鹹不淡，“你要站着和我說話嗎？”

譚漓眼睛一眨，神思迅速回歸。她耳朵上的顔色漸漸加重，臉上卻是一副尋常模樣。她沒說一句話，将手裡的酒放到桌上，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坐下後。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她終于緩下激動的心跳，擡眼看向顧淩的時候，慶幸他還在翻看賬本，沒有一直看着她奇怪的舉動。

“你要去蒼城赈災？”她沒話找話，或是緊張，或是需要一個切入點。

“嗯。”顧淩回答得很簡潔。

她見顧淩一直沒有擡頭看她，心裡的緊張也漸漸放下。“那邊疫病橫行，千萬小心不要被傳染。要時刻帶好面紗，每天都要用艾葉熏一下。對了……”她拍拍方才放在手邊的雄黃酒的壇身，轉頭看向顧淩，剛要繼續說，目光便撞進他的眼睛裡。

緊張感湧上心頭，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想要說的是什麼了。

他一句話沒有說，一直看着譚漓，眼中的情緒分辨不出，像是河流上的漩渦口，看久了讓人腦袋發暈。

譚漓及時回神，轉移目光，看向地面，緊張的感覺這才漸漸消失。

“還有什麼？”顧淩的聲音響在耳畔。

譚漓臉頰冒着紅暈，沒敢擡頭看，她微微偏頭看着雄黃酒的方向，繼續道：“雄黃酒混合石灰水灑在角落或許有用。石灰塗抹牆壁也可以消毒，還有，醋也可以用。”

顧淩看着譚漓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莫名覺得想笑，難道自己真的那麼可怕嗎？

他正經道：“感謝相告。這其中還真有我不知道的。”

“對你有用就好。”譚漓道。

“身邊的雄黃酒是給我的？”

顧淩的聲音飄到耳朵裡有些耳熱，她點了一下頭，“嗯，是給你的。”

譚漓聽到前方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是即将靠近的腳步聲。剛一擡頭，眼睛就撞進黑色的幕布裡。顧淩已經走過來，站到譚漓的面前，他身上黑色的衣服擋住譚漓的視線。

譚漓忙低着頭，眼前是顧淩的黑色的靴子，布料用銀線鈎織，繡着花草的圖案。

耳邊是顧淩打開壇口轉動的聲音，“嗙”的一聲，密封的壇口被打開，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

譚漓連忙用手擋住口鼻，屏住呼吸，不由擡頭看向顧淩。

他站着比坐下的譚漓高出好大一截，俯視下來的眼睛裡好像帶着水汽，朦朦胧胧，看不清裡面究竟藏着什麼。

譚漓視線往下，正準備低頭，卻發現自己身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一塊方帕。

“用這個。”

顧淩的聲音從腦袋上傳下來。

譚漓忍不住擡頭想要再看，卻發現顧淩另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舀了一杯雄黃酒，此時正放在嘴邊小口喝着。

譚漓立即放下擋住口鼻的手，急道：“不能多喝！有毒的！”她一放下手，刺鼻的味道鑽進鼻腔和口腔裡，惹得她忙停住呼吸，甚至往外吐出一口氣。

顧淩放下手裡的雄黃酒，酒杯放在桌上發出“咔”的響聲。他拿着手帕的手往上遞了遞，沒說多餘的話，隻是看着譚漓低下的側臉。

譚漓擡眼瞥了一眼顧淩，見他看着自己，直接抓起放在自己面前的手帕，擋住口鼻。她眼神閃爍，看着地面到處遊走。

顧淩見她用了自己的手帕，心裡詭異地升起愉悅感。他對自己這種奇怪的心思也感到莫名，不由皺了下眉毛。

見譚漓一直低着眉眼，便把壇口重新蓋上。雙手抱着那壇酒放到房間的角落裡，走到譚漓的身後，打開這邊的窗戶。

身後一段一段的開窗聲像是在譚漓柔軟的心髒上跳舞，原本平和的内心又開始緊張起來。

她知道顧淩就在身後，也沒有回頭看，心髒跳動的頻率随着推開窗戶的聲音跳動得越來越快，耳朵上的顔色也越來越紅。

譚漓沒有别的話要說，可也不想走。畢竟能見到顧淩的時間不多，而且他很快就要去蒼城了。心中雖有萬分不舍，卻沒有打算說出口。

雖說按照原文他一定能活到大結局，可他去蒼城有沒有被傳染，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她是不清楚的。

原文中并沒有提到。

顧淩開完窗戶之後回到座位上，不知是不是酒氣上頭，他耳朵也有些紅。

兩個人坐在屋裡誰都沒有說話，好一陣安靜。

良久之後，顧淩合上手裡的賬冊，平靜道：“沒什麼事，回去吧。正好我也要回府。”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譚漓卻有些不舍，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嗯，你……”她猶豫着沒有說完後面的話。過了好一陣，再開口時像是重拾信心般，道：“你要保重。”

顧淩看着她，點點頭，“放心。”他原本是不想說話的，可不知怎麼的，就是想在最後添上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