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漓站在牢房外,見裡面烏黑,一點聲響都沒有。但她知道萬良一定在裡面,她來牢房的次數多到記不清。
“呵!萬良大人難道就不想知道現在能來見你的人是誰嗎?”譚漓輕笑,摘下頭上的帽子,擡眼看向烏黑的牢房裡面。
她話音落地,牢房裡面響起無數稻草摩擦、碾壓的聲音。裡面雖然很黑,看不清,但還是能通過聲音聽出來萬良有了動作,正往這邊過來。
“是你?”他人還沒有完全走出來,整個身影被黑暗籠罩,聲音厚重帶着疑惑。
譚漓微微一笑,“大人認識我?”
萬良此時已經完全走到譚漓的面前,腳下的燈籠射|出來的微弱光亮隔在兩人之間,隐約照亮兩個人昏暗的面容。
萬良仔細打量着譚漓的臉,雙手背在身後,神色警惕,沉聲道:“我不認識你。但是現在誰都不敢冒着被連累的風險進來,你卻敢,可見這裡面的用心不良啊。”
譚漓聞言輕聲一笑,懶散地擡起眼眸朝他看過去。
他身上的衣衫完好,因是被馮大人親自抓捕入獄,過程中并沒有人濫用私刑,大家都知道他明日要被斬首,這一整日都沒有人想過來搭理他。
譚漓心裡忽然凄怆,總覺得替父親不值。
她隐藏内心的思緒,冷漠地看着萬良,語氣中帶着些喜悅,“你說得沒錯,我的确用心不良。大人就沒有想過府裡的那封信是誰寫的嗎?”
萬良警惕的雙眼瞬間變得通紅,擡手指着譚漓,憤怒道:“原來是你!我本以為是馮文賦那小子故意放在我府裡的,就是為了除掉我。原來是你,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譚漓看到萬良這個反應很是高興,彎着嘴角,眉眼輕擡,将自己的臉往他的方向湊了湊,眼睛仔細地觀察萬良臉上的表情,似乎是一個表情都不願意錯過,“你仔細看看我的臉,有沒有覺得很像那個被你彈劾下獄的譚中書。”
她說得平靜,語調并不婉轉,這句話在萬良的耳朵裡卻變成了另一種恐怖的信号。他聽完這句話後臉色有些發白,待仔細觀察譚漓的相貌确實與譚崇淵有幾分相似之後,像是見到了鬼一樣,頓時僵着身體往後退了好幾步,整個人重新回到黑暗之中,被陰霾包圍。
黑暗之中傳來萬良略微顫抖的聲音,“你,不是回安城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譚漓收回自己的臉,挺腰站好,看着牢房裡萬良模糊的身影,平靜道:“大仇未報,不敢安歇。”
萬良在黑暗中緩了一會,像是想起了什麼,“哼”了一聲,有力道:“你還不知道馮文賦在朝中的實力吧?所有案件在他手裡就沒有過錯案,雖然現在看來你是赢了,但其實,你到這裡來讓我知道真相的時候就已經輸了。等到明日我在刑場上喊出冤屈,他一定會帶人徹查,到時候你,你們譚氏,全都要因為謀害官員下獄!”
譚漓臉色未變,看向萬良的眼睛裡平靜無波,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你以為陛下為什麼會定你的罪,是因為我僞造了你與婁國通信的信件,字迹一樣,馮大人早已核對過。陛下能将你下獄,說明這件事情在馮大人那裡是已經過關了的。你,”她擡手指着萬良,“沒有機會了。”
“隻是可惜府裡的其他人要因為你的過錯一起被斬首,等你下黃泉的時候,恐怕沒有人會為了燒紙,過來看你了。”譚漓臉上帶着笑,眼中卻十分冰冷,仔細瞧會發現她眼中似有水光。
萬良忽然沖過來,伸手想要抓住譚漓,被她往後一退,錯開了。
他怒不可遏,雙手抓着木柱,“你以為我在朝中混了那麼多年,與其他大人沒有關系?别看現在沒人敢過來看我,可若是有蛛絲馬迹,他們一定會替我申冤的!”
譚漓看着他抱着木柱的雙手完好無損就覺得刺眼,心中憤憤不平,她不想和他再糾纏下去,“萬大人趕上好時候了,陛下在中秋宴被刺殺,現在正是忌憚奸細的時候,若有人敢替你說話,隻怕會被當成同黨。”
她說完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忽然停住,腳邊的裙擺沒有适應,還在慣性地往前走,前後相撞輕輕在腳邊搖擺。
顧淩不知何時來了這裡,現下正雙手抱臂,倚在冰冷的牆面上,看過來的眼神十分驚喜與意外。
他見譚漓看過來,微微一笑,松開手走過去。
身後萬良怒罵的聲音響徹整個走廊,一聲越過一聲,顧淩走過來拉着譚漓的手腕帶着她往外走。
譚漓手裡提着燈籠,燈光微亮,隻能照到前方寸餘之地。顧淩拉着他走得步子飛快,好似根本不會擔心會在黑暗中撞到什麼,而他們也确實一路通行無阻,沒有撞到東西。
顧淩拉着她一直出了牢房,在門口獄卒前停下來,取下腰間的錢袋,在手裡颠了颠,扔給其中一名獄卒,拉着譚漓就走,頭也不回地道:“替我好好照看裡面的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