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很不開心。
這種不開心極難從表面上看出端倪,他仍然會笑,深褐色的眼睛裡含着瑩潤的柔光。做他平時會做的所有事,開各種各樣的玩笑,迎合光怪陸離的念頭。
準确地來說,他和平時一模一樣。
可馬修能感覺到李斯有心事,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敏銳的直覺。
李斯不願意講出來,馬修也就順遂他的意思,不管也不問。
所以遠在曼哈頓皮爾斯金融事務所瘋狂排擠同事的帕特裡克·貝特曼就着了道。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接到電話時,貝特曼才剛扔出自己新印的名片。梳着完美背頭的普萊斯漫不經心拿起來,佯作認真地瞟了幾眼,手指微微一動,又把那張頗有分量的紙片丢回了寬大的會議桌上。
“嘿,帕特裡克,你個幸運的混蛋,是哪位有錢的銀行家又打電話來讓你負責他的賬戶?”普萊斯有些嫉妒地盯着響動的手機,試探地說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但他說的那個賬戶叫費雪,平時是保羅·艾倫在負責。股市上漲得比預想的要快,蒂莫西·普萊斯的跟投緊随其後,可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
貝特曼不确定普萊斯提起那個賬戶是不是有諷刺的意思,可能是沒有。但貝特曼沒有閑暇去思考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手機屏幕上的号碼吸引住了——完全陌生的。
另外,普萊斯并沒有在跟投上獲得預期的結果,對于他們這些搞金融的人來說,沒能賺到更多的錢就是最大的虧損。
朋友不會在這時給他們打電話,他們隻在這間辦公室裡互為好友。除此之外,手機裡收到的隻會是來自法院和執法局的留言記錄,或者銀行的信用卡賬單。
換在平時,貝特曼一定會弄個更滑稽的說法把這個玩笑接着開下去,或者告訴普萊斯記錯了賬戶。可他隻是沉默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串數字,一言不發,好像在遇到了什麼和世界末日有關的難題。
普萊斯側過頭,向其他人擠眉弄眼。
“我猜讓貝特曼這麼猶豫的原因,是有人要在廁所隔間幹..爆..他的屁..股。”
這句話就非常具有諷刺意味了,不過帕特裡克·貝特曼的長相也确實夠讓人花一大筆錢去買下他那張漂亮的臉。
大家于是都笑起來,貝特曼被身邊刺耳的笑聲激得終于回過神。他在此時不能不笑,否則就會顯得自己被一個小小的笑話給侮辱到了。
所以他也合群地大笑出聲,假裝揮拳要揍一下蒂莫西以維護自己的聲譽。
“你是個笨蛋,普萊斯,哈佛商學院裡才不會出現同性戀。”貝特曼輕佻地罵道,然後又笑着推脫,“哦,抱歉,我得失陪一下啦。”
不知道哪個耶魯佬小聲罵了句“混蛋”,并且正因為他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基佬被冒犯而生着悶氣。
貝特曼在起身時很快地撫平了西服上的褶皺,又向衆人搖了搖自己仍然在輕輕振動的蘋果手機,是鳟魚色的。
“你們覺得呢?誰會在這個時候給貝特曼打電話?”蒂莫西把整個身子扭過去問身邊的範·帕頓,表情輕蔑,但實際上他喊的那個人本名叫路易斯·卡特羅斯。
真正的範·帕頓和他的雇主在馬球場聊生意,今天根本沒有過來。
但大家都不在意這個。
範·帕頓和路易斯·卡特羅斯都是皮爾斯金融事務所裡一等一的蠢貨,前者經常戴那個老土到家的傻..逼黑色犀角琺琅眼鏡,拿瞪羚皮公文包辦公。後者,不把頭發精心抹上發蠟向後梳,并且頭發末尾發紅,可能是身上有他..媽..的猶太..女..婊..子的血統。
路易斯皺了皺眉頭,把貝特曼留在桌子上的名片小心地收起來。
他聲音輕柔地反駁蒂莫西·普萊斯:“你不應該和帕特裡克開這種玩笑,他出去的時候好像生氣了。”
“你難道真的認為貝特曼是基佬嗎?還是你覺得自己是他最愛的的小..婊..子,事事都需要替他過問?他每天晚上是不是把你整個都吊起來按在牆上草?”蒂莫西故意刺激他,發覺貝特曼回來之後便閉上了嘴,但仍然斜睨着路易斯。
路易斯氣得渾身發抖,但最後居然什麼也沒說。
“是誰?”有一個聲音問。
所有人都盯着貝特曼手上鳟魚色的蘋果手機,這是今年新出的最時髦的款式。據說多了幾個攝像頭,又有新的插孔方式。雖然不能作為時尚單品拿出來炫耀,但最重要的是時髦,這個顔色,當今非常時髦。
它未必是最好的,但的确是最貴的。相比之下,超出市場其他顔色款式售價好幾倍的價格也就變得合乎情理起來。
不過沒有人在意這個昂貴的手機,他們隻是關注手機上傳達的消息。
“我今天不參加晚間聚會。”貝特曼宣布,“是朋友打來的。”
“你這混蛋,你怎麼會有朋友?”普萊斯喃喃自語道,表情充滿了困惑。
朋友,則意味着沒有效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