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很剛直，拒絕接受這種道德綁架式的洗腦包。

“我從沒想過你會碰我的東西，況且我對每個人都有些先入為主的看法。”他避無可避，隻能緊緊靠在牆壁上，被迫接受活人溫度的入侵。

所幸奇爾頓并沒有突發奇想地試着去碰碰他，否則李斯可以一拳給人打飛到三丈開外。

拒絕并不會挫傷奇爾頓的表演熱情，還得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李斯仿照着奇爾頓的樣子，臉上做出假笑。強忍着肢體接觸的不适，他用手按住了奇爾頓的肩膀，微微用力下壓，讓兩人的距離變得更近。

狀似親密地低下頭，他附在奇爾頓的耳邊，不太适應地輕聲說道：“或許從另一個層面去看，我們都在試圖讓對方擁有合适的交往方式，隻不過反倒因為種種原因讓偏見加深了。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自然偏向親近的人，同時自然也應該極其擅長過分揣度并不熟悉的那部分人。”

來自身邊人的虛與委蛇。

惡心不？

就問你覺得這樣惡心不？

李斯确信自己裝模作樣得很明顯，演技奇爛。可奇爾頓并不生氣，反倒是抿唇一笑。那笑容消逝得極快，倒像是李斯的錯覺。

“如果是偏見……那兩個杯子我從沒用來喝過水。”奇爾頓嬌矜地向李斯眨了眨眼睛，虹膜裡的暗綠色在細而密的長睫下顯得格外幽深，“另外，每年因為私密文件轉交而産生的糾紛并不少見，漢尼拔完全可以交給阿蘭娜·布魯姆，而不是别出心裁地選擇了已經卷入争議的我。”

“倘若還有什麼沒辦法獨自想明白的地方，你都可以直接開口詢問，知無不言。”

李斯反應過來，這是在向他做解釋。奇爾頓非但沒有因為李斯的虛與委蛇而感到不舒服，反倒是……看起來高興了許多？

嗯？

這是什麼愛貼冷臉的臭毛病嗎？

還是我和你私底下又達成了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協議？

李斯心裡有點膈應，害怕奇爾頓真信了他的鬼話，這會讓他産生一種“逗了傻子還不給人家買瓜子兒”的愧疚感。

在奇爾頓反過來按住他的肩膀逼逼叨叨時，李斯極幹脆地擋開了奇爾頓的手。他清楚地看見那雙綠色眼睛裡明晃晃的嘲笑，突然懊惱地發現原來自己才是真正的Joker。

定力不夠，還是，被耍了。

不要！永遠不要同情奇爾頓！

李斯懊惱地掐了掐指甲，臉上的表情很鮮活。比起先前心不在焉的樣子，倒是生動有趣了許多。

奇爾頓照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裡多了些愚弄完别人的單純快樂。

“你在笑我嗎？”李斯心裡有點火氣，唇線幾乎繃得筆直。

“你說得很對，我在嘲笑你。”奇爾頓附和應道，他并不接引下文，完全掌握了談話的主控權。

而李斯并不如奇爾頓那般率性而為，有許多東西都沒辦法順遂地宣之于口。

“我一向非常反對将幼稚替換成天真的委婉措辭，對于年輕人來說，多經曆些惡意反而有益。按照如今的時事狀況，很難遇到一位言詞懇切的上司。而我呢，起碼不會暗中記恨于你的莽撞。”

“現在，你可以走了。”奇爾頓坐回了椅子上，像驅趕蚊蟲那樣，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

面對一個渾身打滿了十二級戒備補丁外加多重抗拒光環的李斯。奇爾頓确實是毫無辦法。

再善于打動人心的魔鬼，也極難刺破已然有所防備的心弦，更何況……這顆心還可能屬于喬裝易容後故意拿自己作為誘餌釣魚的康斯坦丁。

得到一個人的信任很困難，不過得到一個人的憤怒則要容易得多。

奇爾頓很快就轉變了策略。

下午，四點三十分，剛剛好。

準時是個好習慣。

“那麼下個星期三再見，李。”奇爾頓極有涵養地告别道，他放下西服的袖子，遮住腕上的名牌手表。

李斯已經把大門拉開了一條縫，聞言，才不情不願地回身，也同奇爾頓說了聲“再見”。

讓人驚訝的是，打開門後，他卻沒有立刻出去，而是緩緩地倒着退了半步。似乎是有點兒疑惑，或是——緊張？

在所尊崇的人面前無法保持良好的形象，是應該緊張的。

奇爾頓看着李斯僵住的後背，心底有些愉悅。

作為他的助教，已經過去五年了，仍然穩定地偏向另一個人，不得不說，是奇爾頓在社交關系上的一次重大失敗。

不過，在毫無價值的領域裡投注過多的關心，得來的害處反而更多。

奇爾頓從容地抿了一口依雲礦泉水，他看見李斯向來人規矩地打了個招呼，随後才極快地側身走出門去。

想必他們之間是不會再有下一個星期三了。

放下馬克杯，奇爾頓朝着西裝革履的漢尼拔露出标志性的甜膩微笑。

“下午好，萊克特醫生。”

仍然是四點三十分，非常……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