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呆在繁華的紐約,就不會願意龜縮在巴爾的摩這樣單調的小城裡了。
年輕人都是如此。
李斯搖頭,提到這個,他的話多了些,神情也逐漸變得放松起來。
“他們……聽誰說的啊?我不去基金會工作,那兒早就沒有我的位置了。就算是辭職,我也會在巴爾的摩住上很長一段時間,再考慮是不是要定居其它地方。”
“你很擔心自己的上司會因為些不愉快的争執辭退你嗎?”
奇爾頓的聲音壓得極低,以确保隻有兩個人能聽見。
他漫不經心地擺弄起了一支寶藍色的萬寶路牌鋼筆,透過不同的角度去欣賞遍布外殼的光滑紋路。
“那未免有些把人看得太低了吧?”
聞言,李斯起身,徑直坐在了中間空着的位置上。
“你不會因為小事記恨一個人,我知道。”李斯正色道,他的神情極其認真,這話聽起來居然不顯絲毫諷刺。
與奇爾頓的距離陡然拉近,李斯意外地發現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忍受。
人體散發出的熱度着實有限,李斯并不抗拒和其他人的親密接觸。隻是出于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對皮膚間互相傳遞的溫度感到畏懼。
不過會場裡的空調非常給力,奇爾頓身上隐約籠罩着一層冷氣壓住了活人的體溫。薄荷底調的古龍水彌散在空氣中,又增添了幾分沁沁的寒意。
對一般人來說,可能會覺得坐在奇爾頓身邊有些太過陰冷了,下意識地就想遠離。李斯對此倒沒有什麼惡感,或者說反而更好。
“但是呢,我這個人心胸比較狹隘。”他坦言,語氣相當正直,“非常非常記仇,并且很難改變對一個人産生初印象之後出現的偏見。”
這話其實并不适合當面挑明,尤其是雙方關系不好的時候,容易挑起事端。
李斯卻說得坦蕩。
“奇爾頓博士,我真的相信——你對我非常非常寬容,謝謝了。”
“布魯姆博士是這麼告訴你的嗎?”奇爾頓聲音輕柔,濃密的眉毛高高揚起,仿佛是覺得李斯的自白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她隻是告訴我,申請是聯名的。”李斯頓了一下,還是沒忍住繼續說道,“抛開偏見,我大概知道你偶爾是想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确實,我們已經共事五年了,總歸有一點兒默契,我也不該那麼生氣。”
這是奇爾頓先前提到過的,五年來積攢下微薄的同事情。
奇爾頓當然不是真心的。
可李斯的話聽起來倒很真誠,或許是因為年紀足夠小,才能把客套話都講得充滿善意。
這也不失為一種精妙的天賦。
奇爾頓微微一笑,握了握李斯主動伸向他的手,“很高興你能領會到這種隐晦的好意。”
握手,在大多數時候相當于明晃晃的友誼邀請。奇爾頓有心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便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不過他确信自己不會為了一丁點兒“感激”或是“尊敬”,就步了阿蘭娜·布魯姆的後塵。想讓他化身衛士,亦步亦趨地保護着某一個人脆弱的心靈,顯然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手指被冷不丁地抓住,李斯愣了愣,居然忘記了立刻抽回來。
直到奇爾頓主動松開,他才讪讪地把左手揣進衣兜裡。
本來是想調一下座位來着。
哎,算了。
靠在幾乎能和地面形成直角的椅背上,李斯渾身都不怎麼舒服。這個地方冷得超乎想象,隐約是有涼風在頭頂上吹。那就更别說旁邊還坐着個散發着薄荷冷香的奇爾頓了。
物理魔法雙攻擊。
李斯鐘愛休閑風格的大外套,此刻就恰好能夠把兩隻涼涼的手爪子都縮進袖口裡,外帶在手心抓一圈纏緊。
他偷偷向兩邊瞧了瞧,離他最近的奇爾頓面色如常。
真抗凍呀……
李斯照例跳過東道主基裡曼·普萊斯冗長華麗的開場白,發散的思維四處遊蕩。
阿蘭娜·布魯姆坐在哪兒呢?
他的眼神靈動,撐着下巴悄咪咪地巡視全場,和其它人或嚴肅或松散的狀态截然不同。
普萊斯一下就在人群裡捉到了正在開小差的李斯,嘴裡的場面話陡然卡了殼。但他反應極快地用幾句妙語掩了過去,尋常人很難察覺到他的失态。
李斯自然也渾然不覺,隻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阿蘭娜怎麼又和漢尼拔一塊兒?!
他心裡幽怨,仿佛能把漢尼拔的後背盯出一串刺啦啦的火星子。
盯着一處出神,這是又在發呆了。
奇爾頓覺得這種有趣的景觀比研讨會議開場更值得自己欣賞。
啧……
原來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代,而不是在課上專程給他的難堪啊。
奇爾頓的思維在腦子裡轉了幾個圈,居然略微高興了些。他饒有興緻地順着李斯的視線望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惹人注目。
看見一個分外熟悉的身影,奇爾頓的表情又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