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櫻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袖,“崔姑娘怎麼不說話了?是慚愧嗎?”
諸如婚姻、男人的話題,對未婚少女而言,多少有幾分羞恥。
崔明筱不知如何搭話,隻得咬了咬牙,看向蕭蘭引:“四表姐,如今我們竟淪落到如此被人羞辱的地步了嗎?”
蕭蘭引頗為無語。
明明是你先找的人家麻煩,怎麼又作出這幅冤屈的模樣。
不過,崔明筱所作所為,亦是聽從了父親的話。
她不可能放着不管不問。
蕭蘭引莞爾一笑,看向沈櫻:“沈表姐,我們都是未婚的女郎,這些事情還是交給長輩們操心吧,您覺得呢?”
沈櫻與她對視片刻。
這位蕭四姑娘當真有些本事。不卑不亢的模樣,笑着罵人,段位比之在座其他人,要高出不少。
同是世家貴女,嫡支主脈與旁支,亦有不少區别。
沈櫻彎了彎唇:“四姑娘言之有理,你們都是未婚的女郎,是我冒犯了。既如此,那我便先行告退。”
蕭蘭引一愣。
沈櫻撣了撣衣袖:“我并非未婚的女郎,與諸位格格不入,便不打擾雅興。”
她嘴裡這麼說,腳下走的卻很慢。
她敢賭,蕭蘭引一定會開口留她。
她可不會天真地以為,蕭家特意喊她過來這一趟,就是為了給她一個下馬威。
必然是有所求,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知道什麼。
今天,他們絕不可能讓她輕易離開。
果不其然,蕭蘭引微微一愣,忙道:“沈表姐留步。”
沈櫻腳步微頓,側首看向蕭蘭引,沉默着沒有言語。那副模樣,像是傷了心後,下定決心要走。
蕭蘭引微微咬牙,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臂,眉眼溫潤帶笑:“若是表姐走了,父親一定會責怪我們姐妹,還請表姐憐惜。”
沈櫻仍是沒說話。
蕭蘭引抿唇,臉上仍舊帶笑,嗓音卻冷了幾分:“表姐方才說的對,我們蕭家綿延數代,絕不允許别人當家做主。”
這話表面是在說剛才王熙和之事,好似在向沈櫻道歉。
但誰都不是傻子,聽得分明清楚,她是在敲打沈櫻。
——王氏女尚且要低頭,何況區區出身庶族的沈櫻呢?蕭家不許沈櫻走,沈櫻便不能走。
幾朵花的陰影打在沈櫻臉上,影影綽綽遮住她漆黑的雙瞳。
半晌,沈櫻方笑了,“蕭四姑娘言之有理。”
她沒再說走的話,隻是情緒了了,徑直坐在了侍女剛搬來的座椅上。對一切都無甚關注的模樣。
蕭蘭引松了口氣,連忙招呼其他人玩樂,雙眼餘光卻始終盯着沈櫻。
這位沈家女與她想的全然不同。
她原以為,作為皇家下堂婦,該是幽怨哀傷,自憐自艾的。
不曾想如斯明媚嬌豔,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甚至于提及被休棄之事,亦毫無郁色。
崔明筱見沈櫻被敲打,神态輕松了一些,臉上重新挂了笑。
“諸位姐妹都是熟人,規矩就和我們以前一樣,大家各自出一個彩頭,輸給最後的赢家,大家以為如何?”
其他人紛紛應和。
崔明筱看向沈櫻。
沈櫻輕嗤,不言不語,一副懶得迎合的模樣。
崔明筱冷冷收回目光,拉着别人去玩,隐隐約約有排擠之意。
沈櫻瞧了蕭蘭引一眼。
蕭蘭引頗為無奈。
恰好,侍女們陸陸續續端來茶盞。
蕭蘭引親自端了一杯,送到沈櫻手邊:“沈表姐,這是嶺南來的岩茶,别有一番風味,你嘗嘗。”
她說着,往沈櫻唇邊遞過去。
沈櫻低頭看一眼,接到手中,掀開杯蓋輕嗅,“清新幽遠,是好茶。”
說罷,沈櫻喝了一口。
蕭蘭引面色不變:“表姐喜歡就好,您先坐,稍後還有點心。”
沈櫻颔首。在她轉身的瞬間,将口中的茶水吐到袖口當中,一雙眸子漆黑如墨,盯着蕭蘭引的背影。
這茶水當中摻了髒東西。
若她沒有聞錯,是宮廷秘藥“竹報”。
竹報平安,“竹報”并非毒藥,更不傷身。這僅僅是一味安神養心的藥,吃下後會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後精神百倍。
隻是,藥效當中,人縱然受了刺激也不會醒。
幾乎與蒙汗藥無異。
蕭家給她喝這東西,是要做什麼?有什麼打算?
那些個後宅的隐私手段,這堂堂世家大族,莫非竟也要如此丢人現眼,用肮髒的手段對付她?
沈櫻扶着額頭,閉上雙眼,靠在了椅子上,佯裝睡過去。
閉上雙眼,一切都變得遙遠了。
她隻能聽見蕭蘭引的聲音:“沈表姐困了,素微,你們扶她去客院休息,别叫人驚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