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張道：“我，肺活量可能不太夠。”

壹溫和地安撫他：“兩三分鐘左右就好，我會盡量帶您避開障礙物。”

換來的卻是一片沉默。

謝見洵心想，老天爺，殺了他吧。

他格外緊張地閉眼，低聲道：“我，我在水下閉氣也做不到一分鐘。”更何況這條長長的沙子河。

壹也沉默了，對機械人偶而言，人類是比他脆弱無數倍的生命體，有時候很難用機械人偶的标準去衡量人類。

謝見洵道：“我在裡面看見過光，不能從那裡出去嗎？”

“光？”

壹立刻反應過來，輕挑眉頭，“那是應急燈，不是出去的洞口。”

謝見洵：“…………”

壹略微垂頭，注視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的年輕人類。他看上去有些慌張，但正在極力維持鎮定，連手指也用力地捏緊了，攥出淺淺的暈紅。

謝見洵：“不。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請動手吧，我能承受得住。”

他深深地呼吸，感覺肺裡有些渾濁。

壹輕聲道：“窒息會很痛苦，連我也不能确定究竟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走出這條流沙河。”

謝見洵：“那也不能死在地下。他……大家長來給我收屍都找不到人，這像話嗎。”他嘀嘀咕咕。

“大家長？”

壹忽的對這個詞的定義産生了好奇，“您的父母？”

“我的管家，也可以說是我爹。”謝見洵歪着腦袋想了想，現在想起那個人，忽然也沒那麼生氣和震驚了，“管東管西，網戀都沒見過的老古董……”

壹突然疑問：“網戀是什麼？”

“網……”謝見洵一頓，“咳咳咳咳！”

他激烈咳嗽起來，臉頰帶了點薄紅，“網戀，網戀就是，在網上找人談戀愛。”

“曾經我與人類共事時，也看見過他們談戀愛，兩個個體最終走到了一起。”壹道，“您可以給我講講，談戀愛是什麼感覺嗎？”

這怎麼描述？謝見洵磕磕絆絆地描述那種感覺：“就是那種，電流流經心髒，又刺激又向往的感覺。”

壹：“我知道，您剛才為我安裝能量石時，我也是這種感覺。”

倒也不是這種物理電流。

謝見洵被逗樂了。

謝見洵絮絮叨叨了好久，壹就在一旁安靜地聽他說，時不時插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最後，年輕的少爺沮喪道：“我隻是想簡簡單單出個門，見一見我從來沒見過的人和世界……難道是錯誤的嗎？剛出門就要讓我命喪黃泉？”

一路上，他未免有些倒黴過頭，好像什麼壞事都撞他身上，為此感覺無助和沮喪。

壹蹙着眉想了好一會兒。

機械人偶不太會安慰人，因此話語寡言而溫柔：“不是錯誤的，您很勇敢。”

“别怕，世界也想見你。”

流沙河寂靜而可怖，一隻腳踩進去，能被無聲地吞沒掉整個人。

謝見洵帶着壹給他的供氧面罩，深呼吸，摁了摁儀表盤上的顯示按鈕。指針幾乎沒動彈，說明裡面儲存的氧氣寥寥無幾。

他也不敢現在就吸，生怕把本來就沒有的氧氣直接一口吸完。

壹調整好自己，返回城内拿來一條細麻繩，将謝見洵綁在他背上，隻留一點空隙塞下供氧裝置。

謝見洵乖乖伏在他背上，輕的沒有二兩肉。

但壹能聽見年輕人類的心髒在砰砰地跳，越跳越快，越跳越重，他在緊張，緊張到甚至說不出話。

“三，二，一，”壹低聲道，“我跳了。”

謝見洵的口鼻被供氧用的面具覆蓋，對此隻能發出嗚嗚的模糊聲響。

機械人偶的眼中閃過暗光，唇角邊露出不明顯的笑意，從石闆斷崖處輕盈躍下。

一頭紮入星球地底的流沙河中。

……

沙漠烈日高懸，每一粒裸露在表面的砂石都是那般明亮奪目，被賦予了太陽的光。

有商隊從山坡的另一邊走過，他們拉着駱駝，隊伍裡卻沒有人說話。

忽然，有人指了指那邊：“那裡是不是有人？”

領隊看一眼，什麼都沒有。

他皺眉警告道：“别過去，那裡可是吃人河。”

“吃人河？”隊伍側邊，唯一晃晃悠悠騎着駱駝的年輕男子突兀發問.

他頭上罩着麻布衣做的頭巾，看不清陰影下的面容。

“流沙河，我們叫吃人河，”領隊緊張地說，“和周圍的沙地相差不大，隻有經驗豐富的向導才能準确辨認它的寬度與範圍。一踩進去，腳就拔不出來，要被活生生吃了……”

年輕男人唇角一撇，拉下頭巾。

“這麼有趣啊，”他輕飄飄道，“吃幾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