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述彎腰從茶幾抽屜裡摸出一包煙,磕出兩根,伸手要分給林明楷。
林明楷搖頭拒絕。
他知道申述壓力大,女飛從重型機下來轉飛737,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放機長。可是女飛放機長,标準如何衡量?身體素質怎麼評判?最後誰敢拍闆?諸多難題。
隊裡把熱山芋塞到身為中隊長的申述手裡,申述按理說義不容辭,但難免心裡左右打鼓。
申述點燃煙塞嘴裡,猛嘬了兩口,充滿懷疑地說:“不煙不酒,你有那麼乖嗎?”
“我不乖嗎?我多聽話啊。”
林明楷扯松領帶,解開卡住喉嚨的風紀扣,被制服束縛得闆闆正正的身體,立馬沒了端莊的樣子,隻剩精神過載後的疲憊和散漫。
“沒聽公司裡的人背後議論,我是你的一杆槍,你指哪兒我打哪兒。”
“聽話有什麼用,什麼時候思想覺悟跟得上領導的步伐啊。”
“我要是能想領導之所想,那我不就成領導了麼。”
沒有人敢在申述面前沒大沒小的散德行,他帶隊教學二十年之久,身上的權威感和專業感很重,加上人面相兇且冷,橫陳在臉上的皺紋走向都宣示着他平常不苟言笑。
隻有林明楷,他最得意的徒弟,也是最懂他的徒弟。
“少裝蒜,我知道你腦子夠用。”申述噴出一口白煙,煙霧迷蒙中,用訓斥孩子的語氣說,“一年到頭能不能有句正經話。”
“能!有!”年輕人對着信賴的長輩貧嘴的臭德行,他兩三句話展現得淋漓盡緻,“留着哄女朋友的時候用。”
哄個屁!
提到他的個人情感狀況,申述更加發愁。隊裡幾次幫他介紹對象,結果都不了了之。其中有一次,還是申述媳婦從中牽的紅線。女方是航醫處的醫生,家境優渥,父母親根正苗紅。外人看來兩人郎才女貌,家境相當,總之是方方面面上的适配,但最後依舊被林明楷搞砸了。
林明楷當時也是坐在申述辦公室的沙發上,仰頭望着天花闆。
天花闆不過是刷了漆的白牆,簡單的辦公室配置。他沒有多餘的情緒,平靜地表示,按照你們的說法,我和她簡直天生一對,天生一對的緣分都能被我搞砸,說明什麼?說明我現階段不适合談戀愛,再等等吧。
申述怒其不争問,等什麼?你還準備坐等自己升值嗎?金價都跌了!
真是夠損的,損得林明楷一口水嗆進嗓子眼,咳得昏天黑地。
“混吧,年紀也不小了,沒個家,日子混起來一天天可快了。”
申述想削他,不過擡起來的巴掌,沒打向人,轉而抓起手機,觸亮手機屏幕,手機屏保是一張哈士奇幼崽在草地跳躍的圖片,他冷笑一聲,進一步挖苦,“怪不得,狗都不願意跟你過日子。”
林明楷:“……”
過分了啊。
申述将一份文件通知轉發給他,像随口通知公司裡有這麼個事情,“各個辦公室現在都缺人,崗位公開招聘。”
林明楷正色下來,身體坐直,快速掃了眼文件内容,立刻知曉,申述這是想讓他到辦公室兼職一份行政崗位。
飛行員多一份地面兼職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多在飛标部、總師辦和教研室之間選擇,有餘力的情況下主要看個人意願。
教研室需要地面機型理論教元,林明楷毫無猶豫地說,就去搞理論呗。
申述皺了皺眉,他曾經提點過林明楷,為人處世不能太高高在上,蜻蜓點水式的社交,你有求于人的時候彎不下來腰。
林明楷見他皺眉不語,故意問:“你給了我選擇權,我選了,你又不滿意。”
申述被他倒打一耙,攤手強調:“我滿意啊,我什麼也沒說。”
林明楷嘴角噙着壞笑:“我也滿意,結果是你我都想要的,多好。”
申述:“……”
……
林明楷懶得去食堂吃飯,沒有胃口,他從公司一樓自主販賣機裡買了瓶西柚味的氣泡水,喝了兩口,慢悠悠走出航司大樓,在地面停車場取了車。
黑色的野馬mustang,2.3T基本款,相較于周圍停放的瑪莎、寶馬5系、奔馳C系等豪車,他的車不算大牌。他買這款車時也完全沒有考慮實用性和性價比,純粹出于喜歡。當然,這也是他給自己買的唯一稱得上“貴”的物品。
“人不能沒有錢”是基本生存價值觀,但這些年累死累活地飛航班,除去房租和偶爾請客吃飯,幾乎沒有大開銷。他自己也不是一個高物欲需求的人,可以說賺錢沒有帶給他任何樂趣和滿足感,而他每天都在披星戴月地賺錢。
......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林明楷降下車窗。
六月的夜風柔和,吹在身上溫度适中。
車過閘機,駛出公司基地,正好看見宋荷藝站在門口的大榕樹下。
晚上七點半了,這個時間段等在這裡很大可能是排隊等出租。
宋荷藝視線掃了過來,林明楷不能裝作視而不見從她身前徑直開過,無奈刹車停下,禮貌詢問:“叫到車了嗎?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車底盤低,宋荷藝微微彎腰,笑着擺擺手說:“不用,謝謝了,我有朋友來接。”
這個角度剛好能平視他的整張臉輪廓,腦子有片段閃過,宋荷藝赫然想起,為什麼會覺得他面熟,她知道他是誰了!
林明楷點點頭,開車走了。
宋荷藝“端莊有禮”的臉皮瞬間撕下,變得五彩紛呈。她掏出手機,點開微信唯一的置頂,置頂人的備注名是“辦事處”。
她簡直難以抑制自己的激動。
“來了沒——?”
“oh my god!大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