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兩個人稍有沉默，心照不宣般，沒有為了裝熟稔熱絡地聊起任何話題，林明楷專心開車，詠溪望窗外，車内也沒有播放歌曲充當背景音。

申城高架每時每刻都在堵，浮躁的司機狂按喇叭，林明楷撐着方向盤随車流挪動，很偶爾地一偏頭，往右邊瞅一眼，右邊的人全程裝看不見，突如其來的陷入冷淡，弄得他像無事獻殷勤碰到了塊鐵闆。

而沒等标準直男的腦回路與“女孩的心思難猜”的偏見挂上勾連，臨近詠溪住的小區時，詠溪打開手機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1點了。

她住的地方離機場近，但機場和民航局一東一西，送一趟得穿越半座城市。

隻見，這會她又變得格外懂事，好生好氣地問：“你趕時間嗎？如果有空的話，我請你吃個午飯吧。”

林明楷驚訝極了，嘴上卻調侃：“要謝謝我啊？”

詠溪下巴一點，任由他自行發揮理解。

可世故滑頭的人心如二仗明鏡台，執著地向她讨要明白，“你是對誰都這樣？還是單單不想欠我的人情？”

想用一頓飯将“飲品錢”和“車馬費”一同和他清算，詠溪不覺得有錯，更何況與人相處，就是要注意“禮尚往來”。

“當然都有了。”她笑着說：“難不成你跟人打交道，喜歡被占便宜，或者随便賒人人情啊？”

林明楷無辜被罩上好大一頂帽子，感覺冤枉的同時，也估摸出那晚他對那筆錢視而不見，她也不加以問起，然而事情并非這樣簡簡單單過去了，她牢牢記着呢，界限明晰得很。

林明楷主打一個叛逆，偏就認下了她的錯誤解讀，“對啊，我慣常這樣。”

詠溪索性賣着關子誇他：“那說明要麼你是真大款......”

林明楷洗耳恭聽：“要麼呢？”

詠溪：“裝大方。”

林明楷憋不住樂了。

一向吃悶虧的管制，原來私底下也會暗戳戳地損人，暗戳戳地壞。

詠溪轉臉看着他，再次問：“到底行不行啊？”

林明楷直勾勾的一雙眼不回避她的視線，嘴角翹起一點：“行啊！裝大方的人從來都很好說話。”

五官不淩厲的男人笑起來極具有欺騙性，詠溪低頭擺弄手機，避而不看，還特别正經認真地問：“你想吃什麼？”

林明楷對這片區域不熟悉，他知道很多民航從業者，比如，地勤、簽派、機務、小飛等，剛畢業入行工資不高時，臨時過渡會選擇租住這片的商品房，一來，通勤方便，二來，房租低，然後等收入上來，再搬去條件更好的地段。

而他物質上一向充裕，又不耐煩回家上個樓還要跟碰上的同事打招呼，僅在改裝期間因為時間緊，選擇在陳敞家落腳兩個月，改裝一結束，馬上找了個帶智能家居的精品房。

林明楷不挑，說：“你說了算。”

詠溪爽快地點頭：“好，那就我決定。”

她就近選擇了一家淮揚菜館，環境總體幹淨衛生，然後輕車熟路地指揮林明楷将車開了過去。

由服務員引領着，繞過室内布置的小橋流水，兩人來到一張二人位的餐桌。

落座後，林明楷想到什麼，證實的口吻問了問：“經常出來吃飯嗎？”

詠溪沖他豎手指比了個“二”。

林明楷懂她是說，這個月就兩次，心想，郝瀚陽果然在吹大牛給自己面子貼金。

他僞善地評價說：“也不頻繁。”

詠溪好似那麼一抱怨：“平常哪有時間啊！一休在家，二休黨會、模拟機、學習新規。”

林明楷突生好奇：“為什麼選擇做空管？”

空管專業高考選報志願不收女生，各大民航院校大二才會開放個位數的轉招名額，也就是說，她主動選擇進入的這一行。

詠溪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翻開後，經過一瞬間的思考，才說：“合适。”

答案過于模棱兩可，林明楷灌了口大麥茶，換了種問法：“什麼樣的人合适當空管？”

詠溪警惕地擡起眼。

林明楷承接她的目光。

詠溪通俗地形容：“對自己生活質量要求不高，沒什麼興趣愛好，每天隻知道悶頭幹活。”

聽着有些悲慘，林明楷一挑眉，順勢就說：“後悔了嗎？”

不管是嘴硬的一句“才不後悔”，亦或者恨恨地承認“後悔死了”，都可以當做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一笑置之。

可詠溪該聰明時，卻選擇了誠實，她語氣平穩地說：“後悔過。”

林明楷愣了愣，自上而下的目光一挑，有點審視的意味。

詠溪當然懂得不能随便跟人傾訴情緒，過重的情緒暴露太多，容易招人煩。且林明楷怎麼看都是個人間潇灑客，這樣的人你要是讓他接一簍燙手的山芋，他唯恐避之不及。

“有沒有忌口——”

“就目前這樣的工作性質，離開隻有早，任何時候都不算晚——”

兩人同時開口，詠溪聽他說得一派輕巧，沒好氣道：“民航系統内誰都可以叫苦喊委屈，唯獨你們飛行沒這個資格。”

“你說得對。”林明楷不攪理，大手一擡表示投降，随後接上她的話，“有忌口。”

“什麼？”

“不吃......姜。”

詠溪剛要點頭，表示記下了，就看見林明楷眼角戲谑的笑意愈發明顯，她困惑他在笑什麼，陡然想到那一杯她喝不慣的姜暖拿鐵，反應過來他這是偷偷揶揄人。

詠溪氣惱地瞪他一眼，霸道地說：“今天還是吃吧，不然不好點菜了。”

林明楷繼續笑，不發表意見。等詠溪這邊剛跟服務員下了單，他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林工”，林明楷怕那邊人等似的，先按了通話鍵接聽，然後才示意詠溪，他出去接個電話。

起身時，手機貼在耳朵上，絲毫不避諱地說：“兩天了，有林大工程師這麼接電話的嗎？”

林智身處野外，聲音開闊曠遠，解釋：“忙完已經淩晨了，怕打擾你睡覺，第二天一早進基地考察，信号斷斷續續，又怕打不通，左右一拖，給耽誤了。”

林明楷“哼”一聲：“不管打不打得通，不管多晚，都得回一個，别人聯系你，你視而不見，完全是态度有問題，這種行為太讨厭了，你知道我的脾氣啊，不能拉你進黑名單，那我要鬧一鬧意見了。”

林智被孩子的“混蛋話”逗樂，教育他：“怎麼鬧意見，還把自己當小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