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安和寺。
細密的雨絲,為這座千年古寺披上了一層朦胧的紗。
每逢初一、十五,安和寺的香客格外的多。
紛紛手持油紙傘,或身披蓑衣,穿梭在安和寺的廊庑之間,臉上洋溢着虔誠與期待。
大殿前,香火缭繞,煙霧與雨霧交織在一起,神秘而莊嚴。
今日初一,按照慣例,寺中僧人關閉了安和寺中的地藏寶殿。
殿門外,數十名侍從守着,連寺中僧人都不可入内。
香客們更是敬而遠之,他們知道規矩——每逢初一、十五,宰相顧大人都會來地藏寶殿誦經禮佛。
殿外,淅淅瀝瀝的雨珠,和隐約可聞的鐘聲交織在一起,清靈動聽。
殿内,格外安靜。
顧恺之端坐在地藏菩薩供案前,一襲白衣,他閉着雙眸,神情不明。
脖子上的疤痕已開始淡褪,但蜿蜒的形狀依然赫赫奪目。
檀木熏香靜悄悄地彌散,似乎想要驅散走世間陰邪。
顧恺之旁邊跪着一人,站着兩男一女。
跪着的那人,正是戶部尚書包一銘。
包一銘小心翼翼的彙報,“魏羽周的頭,宋知遠的舌頭,已經被下官放入冰窖,此事無旁人知曉。”
旁邊站着的一人開了口,凜聲質疑,“卻是王爺安排的?”這人正是剛提拔上來的吏部左侍郎南枳,身形瘦長,嗓音卻非常洪亮。
包一銘惴惴不安,“正是,魏羽周左耳裡被銀針刺入腦子,足足十來厘米。宋知遠還活着,據他用筆描述,正是一襲紅衣的女子所為,想必是血冬大人。”
南枳歎了口氣。
“王爺為何留了宋知遠性命?”又一人言辭遲疑得開口。
正是禮部尚書華時,太醫院院使華幀的兄長。他已頭發花白,身形圓潤,面色卻格外狠厲。
“是啊,血冬大人做事從不留活口,這次卻沒殺宋知遠。”身着錦羅綢緞的女子秀眉輕皺,她是顧恺之的表妹,顧沐之。
顧恺之一直在找時機,尋思着,将她送入殷昌後宮。
包一銘擦了擦額間的汗,“許是王爺知道,顧大人也知曉此事,留着宋知遠,交給顧大人發落?”
顧恺之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包一銘,眼神冰冷,“你快閉上你的臭嘴吧。”
包一銘忙低頭不語。
顧恺之起身,給佛前上了一炷香,虔誠的叩拜後,走到了旁邊矮桌上坐下,倒了杯茶。
他現在唯獨不理解的是,為何王爺對白璞這麼上心?
而且,白璞還被在牢中燒死了。
真有那麼巧嗎?
殷明能讓自己看中的人,活活的在牢中燒死?
這一切,都不太自然……不自然到顧恺之竟有莫名的嫉妒。
王爺是對白家上心,還是對白家老三上心?如果是對白家上心,那麼……
想到這兒,顧恺之不禁捏緊了茶杯。白錦的事情,依然沒有解決。而親自提拔的包一銘,這個蠢貨,到現在還不熟戶部的流程章法。
顧恺之悠悠得看向包一銘,一股無形的寒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空氣中的溫度驟降。隻見他用手托腮,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說……王爺不會是想讓我殺了你吧。”
包一銘快要吓尿了。
南枳忙走上前,替包一銘求情,“顧大人,屬下以為,如果王爺真想要包大人性命,不會等到現在。”
顧沐之也幫忙求情,“王爺是和哥哥一起的,自然不會碰哥哥提拔上來的人。妹妹以為,他頂多殺幾個低級的官員,那些人的狗命也不值錢。至于包大人,”顧沐之擡腳提了包一銘的屁股,“包大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此次是冷垠希和白錦做局,包大人定要記住此次教訓!”
“對,顧大人,下官一定戴罪立功,一定戴罪立功!”
“你有什麼想法?”顧恺之嘲諷得問。
“魏知府一死,下官推薦親弟包一諾前去任職。”包一銘伏在地上,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次魏知府和宋通判沒有完成好任務,問題定出在蔡非同身上。想必蔡非同周圍定有貓膩,此人不可就留,找機會必除之……而後快!”
包一銘雖不擅長管理戶部銀錢,但對吏部、對朝廷的思考有幾分敏感與計謀。
再加上日常顧恺之的點撥,他偷奸耍滑的功力,更有了用武之地。
顧恺之不記得了,“你弟弟?”
“正是,親弟弟不才,做個知府,整一整蔡非同,倒是可以。”
顧恺之點了點頭,“行,就這麼辦吧,擇日你遞折子,南枳找翰林院寫個文書。”
南枳,“好的,顧大人。”
包一銘連磕三個響頭,“謝顧大人。下官定會和包一諾一起,把蔡非同一貶再貶!”
顧恺之無語,“蔡非同就是個縣令,他還能被貶到哪去?倒是你提醒下你弟弟,腦子不好使的話,别被那人耍的團團轉,這就不錯了!”
“是是是。”
誰都不會想到,偌大的朝廷,任命知府的事項,就在安和寺中一間小小的佛殿中完成了。
雨水晶瑩,香火慈悲。
“宋知遠,華大人以為該如何處理?”顧恺之看向了默不作聲的華時。
當年宋知遠的官,正是華時托人找關系來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