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米斯盯着塞利奴那身神聖羅馬風格的貴族軍裝,忍不住笑出了聲,因為他腦海裡不合時宜地浮現了一個冷笑話:神聖羅馬既不神聖,也不羅馬,更非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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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塞列奴忽然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阿諾米斯。他抱得是如此之緊,仿佛那就是他的整個世界,煙、火與血的味道充斥在他們之間。塞列奴的聲音幾乎在顫抖,他說:“您終于歸來了……魔王陛下!”
阿諾米斯也顫抖了:我超!男同!!!
此刻,有着同款異色瞳的渡鴉站在枝頭,語氣不善地詢問:“這種小事,吩咐部下去做即可,您為何要隻身犯險?”
“……你們不是應該被勇者堵在魔王領出不來嗎?”就是因為确定他們出不來,阿諾米斯才鼓起勇氣溜号的,順便在内心感謝了八百次那個勇者諾亞。現在看來,勇者你到底行不行啊,怎麼把敵方大BOSS給放出來了!
阿諾米斯完全沒意識到,現在自己才是真正的敵方大BOSS。
“非常抱歉,以這種不敬的姿态出現在您面前。我目前隻是『投影』,本體還在魔王領。”渡鴉羞愧地低垂下頭顱,然後,目光銳利地掃過瑪爾塔和泰爾,“那麼,現在是要帶他們回去嗎?魔族的孩子可以,人類不行。”
聽到這話,泰爾剛想站出來反駁,被那妖異的異瞳輕描淡寫地一掃,忽然就兩腿發軟,撲通一下跌倒在地。
魔族之間有着特殊的血脈壓制,血統上越是接近初代種,對下級魔族的威壓就愈發強大。即使塞列奴投影在此的不及本體的百分之一,也沒有無聊到在一個小屁孩面前彰顯存在感,但光是存在于此這件事,就已經足夠恐怖了。
“帶上她。”阿諾米斯說,“如果你帶不走這麼多人,我自行回去便是。”
泰爾猛地擡起頭。他雖然不想去,但是為了活下去也别無他法。但是眼下,這個魔族不僅在幫他争取機會,也在幫媽媽争取機會,甚至不惜為此陷入險境嗎?
這小屁孩哪裡知道,阿諾米斯現在滿腦子都是:快說你帶不動,我一個人好去投奔帝國軍!
“您這樣尊貴的存在,不應該跟卑賤的人類發生關系!”渡鴉争辯道。
聽到“卑賤的人類”,阿諾米斯細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就是這個!他在内心瘋狂地尖叫,絕不能被他們發現自己是人類!他還不想被端在盤子裡上餐桌!
“把她帶回去當儲備糧。”雖然内心很崩潰,但阿諾米斯看起來相當的輕描淡寫,末了他還記得打上補丁,“她是我的,未經允許不可擅自處置。”
渡鴉内心掙紮了片刻。他現在确實無法用傳送帶走這麼多人,因為帝國軍在他們的陣營設下了幹擾結界。但是讓魔王單獨待在這裡,顯然也是不能接受的。最終,他給出了一個妥協方案:“附近有我們的據點,可以安置他們。您随我來。”
望着渡鴉飛遠,阿諾米斯深深地歎了口氣,看來他的投降計劃又多了不少變數。
但是眼下——
阿諾米斯向泰爾伸出手。泰爾下意識握住,但看見那雙冰冷的紅眸後,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然後,阿諾米斯握住了他的手,把他從泥地裡拉了起來。
那雙手甚至比人類還要溫暖。
“基本上,我能夠理解你讨厭魔族這件事……”阿諾米斯努力把晚餐的事從回憶裡删除,一邊咽下同病相憐的眼淚,一邊拍了拍泰爾的小腦袋,“但是,你也隻剩下這種生存方式了吧?既然如此,比起憎恨抽象的概念,更要的是去愛具體的人。”
雖然不了解這母子倆背後的故事,但其實阿諾米斯也看得出來,泰爾穿的衣服雖然質量很差,卻有着肥皂或者藥草的淡淡香味,有點小卷的褐發梳得整整齊齊,指甲也剪得很幹淨。被照顧得這麼好的孩子,不可能生活在一個沒有愛的家庭裡。
他看了一眼瑪爾塔,又再次看向泰爾。
“你可以繼續去憎恨從未見過的魔族,但是同樣的,要記得去愛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媽媽。”
“畢竟,你們現在隻有彼此了。”
淚水忽然湧上了泰爾的眼眶,他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阿諾米斯。他其實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一直很害怕、不知所措,但此刻,握着阿諾米斯的手卻好像忽然又了力量。
“您究竟是什麼人……?”
阿諾米斯差點将真相脫口而出,特麼的,我也是人類啊!然而塞列奴的投影還在附近,不能冒着這樣的風險。他隻得微微一笑,照搬塞列奴當初的台詞:“我是阿諾米斯,是過去與未來、最初與最終、誓約與命運的魔王阿諾米斯。”
“魔王麼……”
于此同時,本體被困在魔王領的塞列奴,從投影的渡鴉上脫離了視線,緩緩睜開那雙妖異的異瞳。那雙眼睛同時被魔族和人類稱為不祥之眼,是千年難見之災禍的預兆。此時,其中再也沒有絲毫面對魔王時的尊敬、擔憂、臣服,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輕蔑與厭惡。
塞列奴盯着曾經觸碰過魔王的那雙手,忽然摘下白手套,漆黑的火焰憑空燃起,将那雙手套燒了個幹幹淨淨。
因為他是如此地厭惡人類。
而就在那個擁抱的瞬間,他意識到了,阿諾米斯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