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召集了城堡中所有的魔族。
盡管不認為塞列奴會輸,也不相信城堡的防禦會被打破,但她還是做了最壞的準備,必要的時候會帶着所有人從密道撤離。
王座廳裡氣氛沉重,沒人有心情說話,隻剩下咔嚓咔嚓咀嚼的聲音。白鳥啃完一個蛋,一旁的小灰鳥趕緊又遞上一個。都是剛從家裡偷來的。她已經這樣連殼帶餡啃掉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隻有這樣才能更快地讓骨折痊愈。
“我們不去幫忙?”泰爾小聲問。
“幫倒忙嗎?”白鳥柔聲問,“魔法三大基本定理會背了嗎?”
泰爾識趣地閉上嘴。
“奧維爾,你來。”白鳥忽然點名。
“哦!哦……”
小灰鳥放下鳥蛋,老老實實答道:“魔法的根源是精靈。也有一些地方用其他詞彙代指精靈,比如‘以太’、‘奧拉’、‘太一’之類的。釋放魔法,其實是通過驅使精靈,在一定範圍内産生特定的效果。因此,三大基本定理分别為:呼喚精靈的名諱,使用可理解的指令,支付相應的代價。”
“但塞列奴不用這些。”泰爾不解,“他隻要打個響指,就什麼都有了。”
“事實上,就連打響指也是不必要的。我問過他,那隻是習慣而已。”白鳥時不時看向窗外,觀察是否有敵情,“塞列奴使用的不是通常意義上的魔法,而是『權能』。”
“權能?”
“你可以這樣理解,我們平時用的魔法,實際上是與精靈進行等價交換。但『權能』不是這樣的,它是在對精靈進行‘支配’。當你跟某人平等交換時,需要溝通和理解;但當你試圖支配,那就隻需要暴力。塞列奴還有法斯特,擁有的就是這樣的絕對暴力:毋需任何指令,他們就是規則本身,精靈會遵從他們的意志行動。”
“真好啊,我也想學這個。”泰爾露出學渣特有的羨慕目光。
“權能是無法通過學習獲得的。”白鳥敬畏地說,“那是神明的奇迹。”
……
樹影幢幢,在近百米高的參天巨木下,極寒與熾熱的領域碰撞,乳白色的蒸汽如夢境般湧動。被白鳥譽稱為奇迹的二人,一個執劍,一個持槍,視線緊鎖對手,正緩慢而謹慎地……二人轉。
雙方的武器都靠刺擊作為必殺,若是一擊不中,露出來的破綻足以被對手翻盤。他們實在是太了解彼此了。正因如此,誰也沒有先出手的打算。
“這時候,你倒講究起‘保護弱小’了?”法斯特右手執迅捷劍,左手背在身後,側着身以減少被攻擊的面積,故意挑釁道:“艾薩爾吃掉我的鼠兔的時候怎麼不吱聲啊!”
長槍抖動,彈開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塞列奴反駁:“之後不是抓了新的給你嗎!”
“那不一樣啊!就算再抓十隻、一百隻,都不是我在乎的那一隻!”說着說着,法斯特自己先破防了,“我每天早起去采沾着露水的苜蓿,一天三次替它梳掉浮毛,夜夜抱着它一起入睡,對它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結果晚餐的時候發現它在鍋裡……我拼命地嘔吐,但最後什麼也沒吐出來。”說到傷心處,冰劍的軌迹都淩亂了起來,祂咬牙切齒道:“我早該想到的,在他說這兔子真肥的時候就該想到的,狗改不了吃屎!”
“中暑死了也怪艾薩爾?”塞列奴冷笑着回擊,“你帶個毛那麼厚的東西來這裡,熱死了能怪誰?”
“臭傻逼!他說你就信?他還說火焰史萊姆中暑了呢!”
短暫的交鋒,又再度分開,兵刃交錯間擦碰出耀眼的火花。
這次攻防沒分出勝負,又回到了初始的二人轉狀态。
阿諾米斯:“……”
阿諾米斯:已經品鑒得夠多了,快端下去罷![1]
想象中的魔族戰鬥:天崩地裂,颠覆世界,殘酷的法則碰撞,戰鬥至大道磨滅[2]。
實際上:小孩打架,互爆黑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被翻出來斤斤計較。
他現在都有點納悶,按照這種風格,當初塞列奴和諾亞到底是怎麼打出一個核爆效果的大坑的?爆黑料爆到惱羞成怒是吧?聽起來就很邪門啊!
僵持間,法斯特眼中閃過一道流光,空氣中接連暴漲出銳利冰刺。塞列奴在閃避的瞬間露出破綻,這個機會被對方捕捉到,立刻突刺上前。這卻正是塞列奴等待的,他松開長槍,讓法斯特從他和槍之間穿過去,忽然一個回旋反身接住了尚未落地的長槍,槍刃掃向少年的後背——
劈中的卻是一截破土而出的冰柱,法斯特乘着冰柱騰躍至半空,輕盈地落在槍身上,提起迅捷劍刺向對手的咽喉。
塞列奴猛地揮槍,擊碎冰柱的同時,一并将少年擊飛出去!
“你總是這樣。不問對錯,不論是非,隻要涉及到艾薩爾的事,永遠站在他那邊。”法斯特懸停在高空,銀白色的龍翼舒展在祂的背後,眼神飽含冰冷的憤怒,“像你這麼愚昧的人,就應當和他一樣在地獄裡腐爛!”
他高舉手臂,冰霜應祂的權能顯現,陰雲般聚攏在他們上空,遮天蔽日,像是風暴中的漩渦。雲是有重量的,即使能輕飄飄地浮在天上,也有着以萬噸計數的重量,能折斷巨樹、沖垮高山。
祂的手用力向下一劃,“『雪崩』!”
暴雪如瀑布傾瀉而下,倒映在塞列奴異色的瞳孔中。他握緊長槍,深吸一口氣,暗金色的光華沿着槍身紋路流轉,『蒸發』的概念已附着其上。長槍微微後撤,下一秒如雷電般朝正上方射出,撕裂雲霄,在尖銳的爆鳴聲中猛地擊散了雪崩!
音爆不僅擊散了雪崩,也波及了法斯特。盡管魔族的身體強度驚人,但震動依舊穿透了祂的鼓膜,血從耳朵流出來,短暫失去意識的祂從空中墜落。
沖擊之下,飛石走沙,巨樹搖晃沙沙作響。阿諾米斯躲在黑龍的冰雕下邊,有點擔心屁股大大會碎掉,不過好像還好。“結束了?”他問,“祂還活着嗎?”
“要殺掉嗎?”塞列奴沒有回頭。
“呃,這種事你決定就好。”阿諾米斯可不想摻和别人的家事。但是,即便淪落到這種手足相殘的局面,塞列奴還對法斯特留有一絲憐憫嗎?
下一秒,塞列奴露出和善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早就想幹掉祂了。”
阿諾米斯:……指望你們魔族有同胞愛的我還是太天真了。
塞列奴伸手,恰接住從高空落下的長槍,朝法斯特墜落之處奔去。那本應該很好尋找,墜落的沖擊會在地面形成顯眼的坑洞。但是随着他的前進,白色霧氣彌漫,呼吸也因為低溫刺痛起來。他壓低重心,尋找法斯特的氣息,緊繃像未出鞘的利刃。
他能感覺到法斯特無處不在,卻又找不到任何身影。下一秒,他忽然反應過來,長槍徑直向身後貫出,把那個貼在他身後的家夥捅了個對穿!
長□□穿了法斯特的咽喉,但擊中的隻是一個由冰構成的投影,祂微微一笑,“猜錯了。”然後化作碎片散去。
另一個法斯特坐在樹枝上,晃蕩着雙腳,俯視着塞列奴,“真懷念啊,讓我想起小時候捉迷藏的事。也是這樣,輪到你來找我。”祂忽然猙獰起來,“但是你丢下我,自己回去了。我一個人等了好久啊,晚上真的好黑好可怕啊。我一邊數數,一邊想,隻要我數到一百,你就會找到我。那天晚上我數了一次又一次一百,但直到最後,也沒有等到你。”
回應祂的,是擊穿胸膛的投槍。又是一個冰做的幻影。
“你明明知道,那是因為敵人來襲,我必須去迎戰。”塞列奴跳上枝頭,從樹幹上拔下槍,站在制高點,視線逡巡,卻因白霧的遮蔽難以索敵。
“又是這樣。你總是正确的。”法斯特從濃霧中投出冰刺,被塞列奴輕易擊碎,後者立刻循着攻擊的軌迹追擊,“可你明明還有别的選擇。留下一個投影很難嗎?渡鴉也好黑狼也罷……你隻是沒有放在心上,僅此而已。”
又一個法斯特被擊碎。一個接着一個。
魔族身體素質的強悍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緻,他們在巨樹之間追逐跳躍,如履平地。刀光劍影,每一次碰撞都因極緻的溫差帶來蒸汽爆炸。凍結和燃燒同時發生,巨樹轟然傾倒,揚起的塵土淹沒了視野。
怨毒的回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後來我終于想明白了,為什麼要等你找我呢?我可以來找你啊,來找你……賜予苦痛!”
數柄細劍刺破煙塵,刃尖閃爍,封死所有退路。但塞列奴隻是向後一仰,讓水平方向襲來的四個投影刺中了彼此。此時正上方的刺擊已然指向他的眉心,卻在即将命中之際,斜斜地歪開,隻劃破了他的側臉。原來是立着的長槍先一步擊中了法斯特,武器長度的優勢是絕對的。
塞列奴輕敲槍杆,震碎了最後一個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