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納的目光側移,重新審視周爾曼這個人。
秀美的樣貌,不至于怪異和誇張,普普通通的跑步姿勢,稱不上靈活也不算難看,唯一值得懷疑的地方就是她背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而她的背上,奄奄一息的孫其麗醒來,細長的眸子悄悄睜開,沖玲納眨了一下。
玲納:!
想到那滑滑涼涼的觸感,玲納眯起眼睛。她就說這個孫其麗有問題,這個世界果然還存在其它怪物。
路上遇到同樣在逃跑的黃雲,對方自然而然加入她們的隊伍,打聽道:“怎麼樣,那邊發生什麼了?”
周爾曼快速喘了口氣:“黃麻子在後面,别回頭。”
黃雲跟着一起跑,罵了一句:“該死,這個破地方怎麼這麼麻煩!根本不知道怎麼出去!”
玲納實在沒忍住:“所以我們現在是往哪裡跑?”
“往回跑。”
“往回跑,那不也是反方向嗎?”
孫其麗在周爾曼背上笑出了聲,輕罵一句:“笨蛋,讓你遠離河邊,從來的地方往村裡走。隻要出了這片範圍,就不會走到反方向了。”
黃雲奇怪地看她一眼,沒有問她的身體狀況,卻說:“你懂的不少。”
孫其麗打了個哈哈:“常識而已,略有了解,我也是瞎說的。”
“說的不錯,鬼打牆隻會局限在一定範圍裡,隻有河邊才會出現跑着跑着就去了反方向這種情況,回村之後就不會這樣了。”
可得知處境之後,黃雲的情緒難以控制,越說越激動,“但黃麻子已經發現我們了,該死的!我們現在回去不一樣是送死嗎!”
孫其麗聲音虛弱:“要我說,不如我們主動投降,或許還可以……”
“還有辦法!”周爾曼态度堅定,打斷孫其麗的消極言論。
她說:“我知道一條小路,我們可以抄小路往村裡走,直接去最北邊的林子裡躲躲,那片林子很大,說不定他們也找不到我們。”
聽了這個,黃雲眼睛裡才漸漸有了希望:“我們可以在林子裡待一天,等到夜幕降臨之後,再逃一次!”
周爾曼鼓舞大家:“對,黃麻子不可能整晚都不睡覺,我們明天再試一次,總有他松懈的時候!”
孫其麗不置可否,隻是按着自己的肚子,趴在周爾曼背上小聲哼哼唧唧。她的血持續向下滴落,在地面濺起一片片小血花。
四個人鬼鬼祟祟挑了一條小路,安靜而迅速地穿過村莊,直奔與出口相反的方向——那片樹林。
姥娘廟就在這個方向,玲納曾經去過樹林,還在那裡迷了路。
玲納不認為她們能跑出去。
但周爾曼的手一直抓着她的肩膀,奇怪的是,她并不想掙脫。
說不定呢,要是最後跑不掉,那就讓所有人和她一起,去姥娘廟吃點東西。
玲納可以先和她們一塊兒玩一會兒,說實在的,她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其實……也沒有餓到那種程度,不是嗎。
或許因為她們逃跑的方向剛好與出村方向相反,蹤迹不容易被發現,黃麻子也追丢了人,隻能在村裡挨家挨戶地問。
四個人一路跑到林子裡時,天光大亮,鐘聲已經響了六下,劉家村徹底醒來,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們逃跑的消息。
黃麻子敲響三嬸家門的時候,三嬸才剛被人發現。
“啊呦啊呦!沒法活了啊!”三嬸腦袋上纏着繃帶,雙手雙腿并用,在床上亂錘來表達自己的怒氣。
她哭天搶地:“這日子可怎麼過啊,媳婦都能打婆婆了,她這是要殺死我啊!”
黃麻子照例安慰:“她們年紀小不懂事,總會長大的。”
“你可得把人給我抓回來,我要狠狠教訓她一頓,讓她知道厲害。”
黃麻子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劉家村就這麼大點地方,她們又跑不出去,當然能抓回來,放心。”
三嬸想了又想,繼續争取道:“以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到時候你給我換一個聽話的媳婦吧,她演戲演了這麼久,我可不信她能改好。”
這句話不知道哪裡戳中了黃麻子的笑點,他咯咯笑得停不下來。
“還說呢,你不也是那麼過來的嗎。”黃麻子指着三嬸的一雙小腳,滿意地搖頭,“哪有什麼能不能改好,你還不知道嗎。女人啊,隻要吃點苦頭,馬上就變乖喽。”
三嬸的腳一般不會展露在外人面前,但現在她氣得撒潑打滾,就不小心露了出來。
那雙腳沒有穿襪子,白嫩,小巧,卻隻有一半。
腳掌邊緣止于一塊整齊的疤痕,就像被人用鋒利的武器割下了前半部分,然後照常生活,照常走路……就這樣過了幾十年。
三嬸看看自己的兩隻腳,她早已忘記之前的疼痛,此刻隻知道傻樂:“哈哈,說的也是。”
“姥娘會獎勵她乖巧的女兒,就像我一樣。”
她癡癡望着西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