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的樹都光秃秃的,樹梢上吊着長串冰棱子,黃土地凍得發硬。
四個人躲在一棵粗壯的樹幹後,擠在一起相互取暖,她們每次呼氣都能吐出白霧,說話時更是帶出一大片水汽。
天亮了,守村仙人不能繼續作祟,白布失去效用,大家都露出頭臉,玲納才有機會看見黃雲的樣子。
黃雲生了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她看起來年紀不大,神情裡卻有種稚嫩的嚴肅認真。
她們是第一次見面,但那雙眼睛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玲納總覺得自己在哪裡看到過。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黃雲邊搓手邊說話,吸了一肚子涼氣。
她長長吐出一口白霧,一字一句道:“金魂自火中生,提官護院,擢萬千仙人守村,封禁土地……這裡的土地已經被神封禁,所以我們才出不去的。”
孫其麗被周爾曼放下來,半躺着靠在樹根上,恹恹地插了一句:“既然是神把我們困在這裡,那不如早點投降,早死早超生。”
黃雲惱火:“你怎麼說這種喪氣話!”
孫其麗犟道:“那可是神,我們隻是人而已,人偏要和神作對,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她都已經逃出來了,居然還這樣說,氣得黃雲對她翻了個白眼。
玲納也看不懂孫其麗的立場。
一開始她受傷流血都要配合着逃跑,現在卻第一個說要投降,難道真的是怕了?
三個人想法各異,而周爾曼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什麼。
她興奮道:“不對,你們想一想,黃麻子就能出去,這裡肯定有出口,不然我們是怎麼進來的?”
黃雲和她對視一眼,咬牙道:“你們不知道,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逃出去才行。”
“哈哈…”
孫其麗又笑:“咱們在這兒的四個誰不想出去,這不是出不去嗎。喂,你們有沒有進過姥娘廟?要我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說不定姥娘廟裡才是真正的出口。”
她也想去姥娘廟!玲納用目光悄悄打量孫其麗。
孫其麗背靠樹幹,衣服上都是血,臉色灰白,卻像不知道痛似的談天說地,還在說話之餘抽個空,偷偷沖玲納眨眼睛。
【神經】
玲納回給她一個禮貌的微笑。
黃雲否定道:“不可能,黃皮姥姥是我見過最難纏的神,祂不可能在自己的廟宇裡設置出口,該死,祂或許根本沒有設置出口。”
玲納剛想問她都見過哪些神,卻聽見一聲:“噓。”
周爾曼耳朵微動,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四個人都屏住呼吸,保持絕對安靜。
幾聲鳥叫從樹林邊緣的方向傳來,寒風吹過枯樹,冰淩直愣愣從枝頭摔下,碎裂在地,迸濺一地的冰渣子。
林子裡的甯靜被碎裂聲打破,逐漸開始出現雜音。
周爾曼用口型告訴大家:“有人來了。”
四個人摸着樹幹起身,周爾曼把孫其麗扶起來,輕聲問她:“還能走嗎?”
孫其麗試着站了兩秒,忽然兩腿一軟,又倒了下去。
她向周爾曼擺手:“不用管我,你們快跑。”
她的傷太嚴重了,沿路還有血滴落下來,根本撐不了多久,還會拖累其他人。
周爾曼用牙齒把白布撕成條,一圈一圈地往她身上纏,試圖幫她止血,但也隻是徒勞。
孫其麗遺憾地說:“看來我們緣分盡了,那就等以後有緣再見吧。”
周爾曼聽得眼泛淚光。
玲納推開孫其麗身邊的人,揣着襖袖,兩步走到她的身前。
似笑非笑:“你走不動了,對吧。”
孫其麗痛苦地捂着腹部:“對,别管我,你們快跑啊。”
玲納卻道:“太好了,有人來救我們了,他可以背你一起走。”
孫其麗痛苦到一半的表情出現片刻呆滞,她眼淚還沒落下來,又收拾好心情,重新哀歎:
“你在說什麼,怎麼可能有人救我們。你就安心把我放在這兒,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就好,也不用有絲毫愧疚……”
沒等她說完,玲納就從一棵大樹後拉出個人來。
那人身材高大,胡子拉碴,戴了灰兔毛帽子,身上穿的都是獵來的皮毛,一看就常住在林子裡。
他被拉出來的時候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直嚷嚷:“别怕,我我我不是壞人!我是個木匠!”
木匠一開始急着證明自己,等他環視一圈,看清楚了四個女人的樣子之後,臉唰一下就紅了。
他垂下頭去,聲音也放低,悄悄說:“這附近有我的倉庫,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去我那裡躲躲。”
周爾曼警戒地後退,問玲納:“你認識他?”
“見過,去過他家。”
“他家裡怎麼樣?”
“還行,能擋住寒風,”玲納在客觀評價裡又加了一句,“他看起來不像壞人。”
【看起來挺傻的】
玲納在心裡補充。
林子裡的聲音逐漸變雜,周爾曼也分辨不出搜尋聲是從哪個方向傳來。
心慌意亂中,她拍闆:“好,我們去木匠那裡躲一躲,起碼不用當個凍死鬼。”
木匠背起孫其麗輕輕松松,就像拿捏一隻小貓一樣簡單。
他對這片林子極為熟悉,帶領大家從最短的路線往倉庫走,路上躲躲藏藏,也算沒遇到什麼危險。
倉庫和木匠小屋的樣子差不多。
剛打開門,暖烘烘的空氣就撲面而來。做好的家具、木雕都堆放在空地上,裡面還生着爐子,炭火在爐子裡融成一團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