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個失去生機的玩偶,思維變得遲鈍生鏽,隻會單調地重複“玲納”兩個字。
來催他的人等不及了,見他還在愣神,就喊了句:“虎哥?”
不催不要緊,一催,劉虎像擰緊發條的玩具老鼠一樣跳起來,先是大叫,後又轉為凄厲的尖叫:
“她要生了!她要生了!叔叔!村長——”
他狂亂地奔出大門,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走,身影消失不見。
出現了,玲納舒适地眯起雙眼。
在劉虎身上,玲納看見一顆種子正在悄悄萌發,伸出嫩芽,在空氣中播撒芳香。
那是怪物誕生之前必不可缺的報喜使者,為宇宙間新生的偉大存在送來祝福之音,在恐慌中創造虔敬,願意為虛無中的意志獻出一切的醒鐘。
玲納把他命名為,荒誕的預告鈴。
它意味着玲納将重新獲得力量,邁上新的台階。
而這片土地都将聽見這一喜訊,劉虎會把令人駭然的喜悅傳遍整個村子,讓所有人在驚慌的聲音中分食新生的祝福!
也不知道玲納之前吞噬的力量,能分裂出多可愛的小怪物。而劉虎又會為它的誕生獻上怎樣的禮物?
真令人期待呢。
劉虎反常地跑遠了,但村長的要求還要繼續完成。
玲納三人被幾個小夥子帶出門,用闆車推着,來到村裡唯一一座高台上。
枯麥稈和雜草堆成一排排方形草垛,每八個草垛壘在一起,最中間的圓台是石頭做的,上面豎着一根鐵杆,看着像屋裡栓着玲納三人的鐵柱子。
這裡不隻有她們三個,圓台另一邊還放着一輛推車,上面躺着一具屍體。
見到死去的黃雲之後,周爾曼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仿佛早已接受了這難以逃脫的命運。
她艱難地挪動到黃雲身邊,用溫熱臉頰觸碰黃雲冰涼的皮膚,幫助黃雲合上眼睛。
她沒有停下,又回轉過身,背着手在屍體上搜尋片刻,從黃雲的袖口裡拿到一塊牌子,似乎是玉制的,上面還寫了字。
不過周爾曼沒有空閱讀,這件東西就被旁邊的三叔搶走。
三叔眼疾手快地把東西揣進懷裡,不屑道:“這就是女人,自己都快要死了,還管死人的事,沒一點用。”
“總要有個人記得她吧。”周爾曼聲音淡淡,像說給自己聽的。
如果可以的話,周爾曼想要揚起一把黃土,灑在她死去同伴的身上。但現在,她隻能用視線為她默哀,為她們默哀。
劉虎就站在距離高台最近的位置,村長的旁邊,他像瘋了一樣不停念叨:“相信我,這樣真的會出事的,真的會出事!”
“我們一個都跑不掉,全都活不了……”
“這個村子不安全,叔叔,村長叔叔,聽聽我說話吧……”
村長早就厭倦了這個侄子的聒噪,招手叫人來:“把劉虎帶下去,随便帶到哪裡都行。”
吩咐完以後,村長又和藹地往路上招了招手:“黃麻子,來看跳神不?”
跛子微笑擡頭,回了一句:“你們忙吧。”
他像一個看電影的人,默默觀察着村裡的所有動作,然後推着木闆車,從所有人的生活中路過。
高台旁圍滿了人,神婆肩膀上五種靓麗顔色的彩條随風飄蕩。
一聲高昂的呼喊:
“殺豬宰羊,神婆開壇喽——”
祭典正式開始。
劉虎被拖着兩條腿往外走,聽見“神婆開壇”之後,他喉嚨中咕噜作響,發出絕望的哀嚎:“求你們了,你們注意一下她啊!”
幾個弟兄笑得直不起腰:“你不會還要說她會吃人吧?”
劉虎渾身冒虛汗,整個人在恐懼裡熬幹了,無力地呐喊:“不是,她快生了!真的,你們信我!”
無名的恐怖即将來臨,這個村子裡誰也逃不掉。
他們怎麼不信?他們為什麼不信!
荒誕以言語的形式在劉家村散播,空氣裡飄着微弱的驚惶、不安、焦躁味道,為某個偉大存在的降生發出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