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顯靈,地顯靈,姥娘神仙開開門,
媽菩薩,爺菩薩,黑天請你生娃娃,
……”
圓台前擺着一張供桌,幾顆血淋淋的豬牛羊頭,三炷香,一隻小瓷碗,碗裡是村長從半仙兒那兒請來的符水灰。
神婆滿頭卷曲的黑發,用彩色布條編出羊角的樣式,她黑紗蒙眼,手持一面皮鼓,嘴唇緊閉,唱念聲音卻從她的肚子裡發出來。
皮鼓不用敲,自己有節律地咚咚響動,而神婆就随着鼓樂聲變換腳步。
咚,她跳。
咚,她起。
……
圓台底下圍着烏泱烏泱一大群村民,男女老少都揣着襖袖,緊巴着嘴,仰頭往上瞧。
大家枯燥的生活裡就隻有這一樣熱鬧可看,可能會死人,但誰在乎呢,反正死的也是外村人,還是想逃跑的叛徒。
黃皮姥姥可不會原諒任何一個叛徒。
村長領頭講話:“今天,村裡要處置四個犯了錯的女人。請姥娘開門,給她們點懲罰,讓她們知道規矩。”
大家就争着起哄:“好!”“殺了她們!”“姥娘快開門!”
劉雲鶴的爹、娘,包括劉雲鶴本人都來了,被三嬸特意叫過來的。
連帶着七大姑八大姨、村口的順子、三嬸家的文武、認識的不認識的舅爺舅姥姥,全都從襖袖裡頭伸出手來,高舉着呐喊。
看熱鬧的村民人擠人擠人,何愛梅被擠怕了,就躲在自己高大的兒子身後,抱怨:“這麼多人擋着,什麼也看不見。三嬸還說是咱家媳婦跑了,我想看一眼都不成。”
她納悶:“我記得春玲挺好的啊……”
劉雲鶴個子高,遠遠就瞅見玲納被綁在台上了,他冷哼一聲:“我就說那女人不安分,你還有什麼不信的,你站我這兒往台上看,你看看啊。”
何愛梅艱難地擠到他那邊,順着劉雲鶴指的方向擡頭一瞧,恍然道:“還真是我媳婦。”
她又想起來:“不行啊,孫子還在她肚子裡呢,她可不能有事!她千萬不能有事!”
劉生财被擠得夠嗆,想抽口煙都不行,一聽見他們說話就煩:“行了行了别吵了,家醜不可外揚,讓别人家看笑話。”
村裡确實有幾個愛看笑話的。
“瞧,那不是愛梅嗎。”
“聽說今個跑的是她家媳婦,媳婦還懷上了。”
“是啊,剛懷上就滿村子炫耀,現在好了,不僅孫子沒了,媳婦也快沒喽。”
何愛梅聽得都快嘔血了,那是她想炫耀嗎?那是三嬸那個大嘴巴,非要到處嚷嚷。
旁邊還有一個人的尖銳叫聲:“快把她放下來,不然會發生很可怕的事,她要生了!你們聽我說!快聽我說啊!”
何愛梅豎起耳朵,撥拉開幾個看熱鬧的人,費勁擠到中間,問:“你仔細說,誰要生了?”
劉虎淚眼朦胧,遠遠指着台上的人:“她!你們根本不知道即将發生什麼!隻有我知道她有多可怕!快點,不然就晚了!快啊!”
劉雲鶴跟在他娘後面,沒聽清前幾句話,但他也覺得盧春玲很怪。
就算是現在,他看見盧春玲出現在圓台上的時候,還有些後怕。
劉雲鶴附和:“對,我早就覺得盧春玲不對勁了。”
才剛過半天,劉虎的臉就脫幹了水分,變得枯瘦,面皮緊巴巴地箍在骨頭上。
他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樣,猛抓住劉雲鶴的手,激動流淚道:“沒錯,她會讓整個村子遭受厄運,偉大的恐怖将會降臨,她馬上就要生了!”
周圍人誰也不信他說的話。
這下,劉雲鶴才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他居然說盧春玲快生了?
劉雲鶴默默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遠離了他。
所有人都知道,盧春玲才剛懷上幾天,怎麼可能要生了。難道這個劉虎真是個瘋子?
怕什麼啊,那隻是個買來的小媳婦而已,之前不知道死過多少個了都沒出事,劉虎還說什麼讓村子遭受厄運?
真是好笑。
何愛梅也警惕地躲遠一點:“他是不是瘋了,快把人送遠一點,别驚擾了神婆跳神。”
跳神是人和神的溝通方式,唱詞和動作都有一套專門的講究。
一旦開始,在神給出回應之前,絕對不能停下。
神婆繞着台子走了三圈,一直念叨給神聽,把台子上面的人挨個描述清楚,讓神别找錯了人。